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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婚（十一） 巷口杂货店昏白的光线切割着黑暗，将两人笼在暧昧的明暗交界处。林薇的话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砸得孙磊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嘴巴微张，那双总是显得有点懵懂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清晰地映出她有些失控的脸庞。 手机还在她掌心无声地震动着，屏幕上的号码执着地亮着，像王阿姨不肯罢休的嘴脸。 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 孙磊喉结剧烈地滑动了一下，像是终于找回了被吓飞的神智。他猛地抬手，不是去接电话，也不是回应她，而是一把抓向自己的后脑勺，用力揉搓了两下那头乱发，声音都变了调： “算！当然算！必须算！”语无伦次，声音因为急切而劈了点叉，“我、我刚才就是……就是怕你觉得我太唐突！我……” 他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干脆放弃，眼睛亮得惊人，直直地看着她，重复道：“算数的！” 悬着的那口气，倏地落了下来。砸得林薇心口发闷，却又奇异地踏实了。她按熄了那通持续震动的来电，屏幕彻底黑下去。 世界终于彻底安静。只剩下巷口风吹过的细微声响，和两人之间有些粗重的呼吸。 孙磊还保持着那个抓头的滑稽姿势，像是被定格了。几秒后，他才慢慢放下手，脸上那股慌张劲儿褪去，染上一种傻气的、难以置信的欣喜，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又努力想压下去，显得表情有点扭曲。 “那……那……”他“那”了半天，目光落在她脸上，又飞快地移开，扫过她身后空荡的小巷，再回到她脸上，终于憋出一句，“……你吃宵夜吗” 林薇：“……”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却又只会问吃不吃的笨拙样子，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掠过嘴角。 “刚吃完瓜子。”她说。 “哦对，对……”他又开始挠头，“那……喝点什么奶茶我知道有家店还开着！”他像是终于找到了方向，眼神亮晶晶地看向巷子另一端，“不远！” 林薇没反对。 他立刻松了口气，像是完成了某个重大任务，身体语言都舒展了不少。“这边走！”他率先迈开步子，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等她，脚步轻快得几乎要同手同脚。 两人并肩走出小巷，绕开了小区正门可能还在蹲守的王阿姨。晚风扑面而来，带着城市夜晚特有的混沌气息。 孙磊说的奶茶店果然还亮着灯，开在大学城后街，这个点依旧热闹，挤满了刚下课或者夜游的学生。他挤进去，很快又拿着两杯奶茶出来，递给她一杯温热的茉香奶绿。 “不知道你喝什么，就买了招牌。”他吸管戳破塑料膜，喝了一大口，冰得龇牙咧嘴。 林薇捧着温热的杯子，慢慢喝着。甜腻的滋味滑过喉咙。 回去的路，两人默契地选了更远但更亮堂的大路。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喋喋不休地找话说，只是安静地走在她旁边半步的位置，偶尔吸一口奶茶，发出窸窣的声响。 一种微妙而自然的沉默笼罩着他们。不同于之前线上聊天时的轻松，也不同于刚才巷口时的紧张，这是一种……确认了某种关系之后，暂时无需用语言填充的、带着点试探和小心珍惜的安静。 走到小区侧门，林薇停下脚步。 “我到了。” 孙磊也跟着停下，点点头：“哦，好。”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憋出一句，“那……你早点休息。” “嗯。”林薇转身刷开门禁。 “哎，林薇！”他突然叫住她。 她回头。 他站在门禁外，路灯在他身上镀了层毛茸茸的光边，表情认真了些：“那个……以后要是再有人……像刚才电话里那种，让你不高兴的，你……你可以告诉我。” 他没问是谁，也没追问是什么事，只是这样说着。笨拙，却直接。 林薇看着他，几秒后，轻轻点了一下头：“好。” 铁门在身后合拢。她没有立刻上楼，站在门内，听着门外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轻快，甚至有点蹦跳的意味，消失在夜风里。 她转身上楼。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一盏盏亮起。 打开家门，屋里一片寂静。她踢掉鞋子，赤脚踩在地板上，走到客厅中央。 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茶几上。她拿起来，点开微信。孙磊的头像没有任何新消息。他似乎知道该在这里停住。 她又点开那个几乎要被遗忘的“征婚”app。图标冷清地矗立着。她长按，拖动，毫不犹豫地将它扔进了名为“无用”的文件夹深处，和一堆几乎从不打开的系统应用挤在一起。 然后，她点开通讯录，找到王阿姨的号码，拉黑。动作流畅，没有一丝犹豫。 做完这一切，她去浴室洗漱。温水冲刷过身体，带走夜晚的尘埃和疲惫。 躺到床上，关灯。黑暗温柔降临。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微弱地亮了一下。 她侧过身，拿起来看。 是孙磊。 发过来的不是文字，而是一张图片。点开，是刚才那家奶茶店的点单小票，金额被红笔圈了出来。 下面跟着一行字： 「行者孙：「奶茶钱a一下！〔龇牙〕」」 紧接着又是一个转账红包，金额精确到分。 林薇看着那个红包，看着那个龇牙的笑脸，再抬头看看窗外沉寂的夜色。 她没有点接收，也没有回复。 只是按熄了屏幕，将手机塞回枕头底下。 闭上眼睛的时候，她清晰地知道。 征婚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