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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婚（廿九） 「味道如何」 三个字，像三颗冰锥，透过屏幕，直刺眼球。 孙磊的手猛地一抖，筷子磕在骨瓷盘沿，发出清脆刺耳的一声响。他心脏骤停了一瞬，血液轰地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冰冷的麻木。 他几乎是弹起来的，动作太大，带动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尖锐的噪音。餐厅里几桌客人和侍应生都诧异地望过来。 “怎么了”孙母吓了一跳，手里的汤勺差点掉桌上。 孙父也皱紧眉头看过来。 林薇的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孙磊那张瞬间煞白、写满惊怒的脸上，再落向他死死攥着的、屏幕还亮着的手机。她没问，眼神却骤然冷了下去，像结了一层薄冰。 孙磊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坐下，手指颤抖着按熄屏幕，将手机死死扣在桌面上，手背青筋暴起。 “没……没事。”他声音发哑，试图挤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手滑了一下。” 孙母将信将疑。孙父的目光在他脸上和林薇之间扫了一个来回，眉头锁得更紧，但没说话。 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而紧绷。刚才那点勉强维持的平和被彻底撕碎。 孙磊如坐针毡，感觉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那三个字像毒蛇，盘踞在他脑子里，嘶嘶地吐着信子。他不敢再拿出手机，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遍遍扫视着餐厅的每个角落，每一扇玻璃窗外的夜色，试图找出那双隐藏在暗处的、戏谑而冰冷的眼睛。 他在这里。他一定就在附近！他甚至知道他们点了什么！他在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愤怒和一种被彻底玩弄的羞辱感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林薇却似乎平静得出奇。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缓慢而优雅。然后，她端起面前那杯只抿了一口的红酒，轻轻晃了晃，暗红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度。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灯火璀璨、秩序井然的高档社区。目光悠远，像是在欣赏夜景，又像是在寻找什么。 忽然，她的视线在某一个方向定住了。 远处，隔着一条约百米宽的景观河道，对岸是一排临河而建的高层公寓楼。其中一栋的中层，一个阳台正对着餐厅的方向。 阳台上没有开灯，只有城市的光线模糊地勾勒出一个颀长的人影轮廓。 隔着遥远的距离，夜色朦胧，根本看不清面容。 但林薇端着酒杯的手，顿在了半空。 一种强烈的、毫无来由的直觉，像电流般击穿了她。 是他。 他就在那里。看着。如同欣赏一出早已安排好剧本的戏剧。 孙磊注意到了她的异常，顺着她的目光疑惑地望过去，只看到对岸星星点点的窗户和模糊的楼影。“你看什么”他压低声音问，语气紧张。 林薇没有回答。她依旧看着那个阳台，看着那个模糊的黑影。 几秒后，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手中的酒杯，朝着那个方向，微微举起。 做了一个极轻的、近乎挑衅的致意动作。 然后，手腕一倾。 杯中剩余的酒液，尽数泼洒在脚下光洁如镜的地板上。 暗红色的液体飞溅开来，像泼洒开的血，在柔和的灯光下触目惊心。 “哎呀！小心！”孙母低呼一声。 侍应生立刻快步走了过来。 孙磊彻底懵了，看看地上的酒渍，又看看林薇平静无波的侧脸，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林薇却已放下空杯，拿起自己的手机，屏幕解锁，点开相机，对准了对岸那个阳台，将焦距拉到最大。 画面剧烈抖动，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到阳台栏杆和一个极模糊的人形轮廓。 她按下快门。 连拍数张。 然后，她放下手机，对赶过来的侍应生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没拿稳。” 她的声音镇定得可怕。 侍应生连忙表示没关系，招呼人来清理。 孙磊的父母面面相觑，被这接连的意外弄得不知所措。 孙磊死死盯着林薇，胸口剧烈起伏，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想问，想吼，想立刻冲过那条河去把那个杂种揪出来！ 但他看着林薇那双冷得结冰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那个没有号码的短信。 这一次，内容更长一些。 「酒泼了可惜。不过，戏不错。」 孙磊的呼吸彻底停了。他猛地抬头，骇然地看向对岸那个阳台。 那个模糊的身影，似乎动了一下。 然后，转身，消失在了阳台深处的黑暗里。 仿佛从未存在过。 “走吧。” 林薇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平静无波。 她已拿起风衣和包，站了起来，甚至顺手扶起了还有些发懵的孙母。 “爸，妈，吃好了吗我们回去吧。”她语气自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孙磊像提线木偶一样，僵硬地站起来，机械地付账，跟在三个身后走出餐厅。 夜晚的冷风一吹，他猛地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他快走两步，追上林薇，抓住她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他了！” 林薇没有挣脱，也没有看他，目光平视着前方被霓虹照亮的街道。 “也许吧。”她淡淡地说，“不重要了。” “不重要！”孙磊几乎要吼出来，“他就在对面！看着我们！他还发短信！他——” “所以他慌了。”林薇打断他，终于侧过头看他一眼，路灯的光在她眼底映出一点冷冽的光泽，“他忍不住了。” 孙磊愣住。 “不然，何必特意发第二条”林薇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嘲弄。 孙磊张着嘴，哑口无言。一股更深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上来。 车子来了。四人沉默地上车。 一路上，无人说话。孙磊父母显然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忧心忡忡，却体贴地没有多问。 只有林薇，始终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侧脸平静得像一尊雕塑。 回到孙磊的公寓楼下。下车，告别。 孙母拉着林薇的手，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用力握了握：“薇薇，有什么事……一定要说啊。” “我知道，阿姨放心。”林薇笑了笑，笑容很浅。 看着父母走进单元门，孙磊猛地转身，面对林薇，所有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现在怎么办！他就这么盯着！我们难道什么都做不了！报警！必须再报警！把照片给他们！” 他激动地去掏手机。 林薇却按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凉。 “没用。”她说，“一张看不清的照片，两条查不到源的短信。警方能做的有限。” “那难道就——” “他会再来的。”林薇看着他，眼神深不见底，“他享受这种感觉。他不会停。”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 “等他下次再来。” “就是结束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