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云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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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十三指尖的龙元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像是什么琉璃盏被不小心碰落在地。碎片没有落下，而是化作星子般的微光，从他指缝间溜走，悄无声息地融进咸湿的海风里。他能感觉到身体在变轻，像一块投入水中的盐，正慢慢化开。视线开始模糊，远处礁石的轮廓和近处浑浊的浪涛，都晕染成一片朦胧的灰蓝。奇怪的是，他心头并没有预想中的绞痛，反而是一片从未有过的宁静，仿佛终年漂泊的船，总算看到了可以沉锚的港湾。 就在这时，一阵空灵的歌声，穿透了海浪的喧嚣，丝丝缕缕地飘了过来。他勉力抬眼望去，最高的那块黑色礁石上，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是那位鲛人公主。她平日珍视的、用最圆润的珍珠和彩贝串成的额饰不见了，银白色的长发就那么披散着，在风里狂乱地飞舞，像是月神遗落人间的轻纱。她双手捧着一只色泽斑驳的古海螺，抵在唇边，吟唱的调子古老而苍凉，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海水深处的寒意与重量。那不是寻常的歌谣，谢十三知道，那是鲛人族以生命元气为引的古老咒语，是在向这片养育他们也吞噬他们的海洋，做最深的祈愿。 歌声起了变化。海面各处，先是三两个，然后是十几个，几十个，越来越多的鲛人浮出水面。她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许多人的鳞片黯淡无光，身上还带着被污秽侵蚀的溃烂伤口。她们都仰起了头，面向谢十三身影即将消散的方向，加入了这生命的合唱。起初是低沉的呜咽，如同母亲抚慰病儿的摇篮曲；渐渐汇聚成恢弘的潮响，仿佛万千生灵在同一时刻苏醒、呼吸。这声音不再悲切，而是充满了洗涤一切、重塑一切的力量。它们托举着谢十三消散的龙元所化的亿万光点，像无数温柔的手，将那些星光轻轻按进冰冷的海水，按进龟裂的海床，按进枯萎的珊瑚丛中。 奇迹就在这歌声中悄然发生。原本如泼墨般死寂的海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沉浊的暗色，透出些许蔚蓝的底子来。海面上，泛起了层层细密的涟漪，不再是绝望的翻滚，而是愉悦的涌动。空中，那些由谢十三破碎龙元引动的天地灵气，凝结成甘霖，淅淅沥沥地落下。雨点是清甜的，带着草木的芬芳，洒在脸上，竟让残存的鲛人们感到久违的滋润。 最令人惊叹的是海底。一株株早已僵死发黑、如同嶙峋枯骨的珊瑚，贪婪地吸收着雨露和海中流转的微光，坚硬的表面竟然开始软化，褪去死气沉沉的黑色，先是露出灰白，继而泛起一丝极淡的粉，或是一点羞涩的蓝绿。有小鱼苗从礁石的缝隙里怯怯地探出头，摇了摇几乎透明的尾巴，试探着在新生的海水中游动了一下。紧接着，更多的小生命出现了，虾、蟹、贝类，它们从隐藏的角落里钻出，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这个崭新的世界。虽然还很小，很脆弱，但那份盎然的生机，却比任何力量都更撼动人心。 谢十三的身影几乎完全透明，只剩下一道比月光还稀薄的轮廓。他望着脚下那片正迅速恢复色彩与活力的海洋，望着礁石上歌唱的公主，望着海水中重获希望的族人，他最后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无声却无比释然的微笑。随即，他化作最后一片柔和的光晕，彻底消散，与这海、这天、这新生的万物，融为了一体。 鲛人公主的歌声在那一刻变得无比激昂，充满了哀悼与敬仰，更充满了向前看的希望与力量。她知道，谢十三没有死。他化作了环绕岛屿的暖流，化作了滋养万物的雨露，化作了守护这片重生之海的永恒意志。每一次潮起潮落，都是他深沉的呼吸；每一朵浪花拍岸，都是他殷切的叮咛。而鲛人族的歌谣，将世世代代传唱下去，让每一个新生的小鲛人都记住，在海洋最黑暗的时刻，曾有一位名叫谢十三的英雄，用自己的身躯，点亮了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