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女孩的“探望”（中）画纸上的翅膀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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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一尘眉头舒展，眼角的细纹里漾开了笑意，小女孩立刻像只献宝的小松鼠，把天蓝色的画夹轻轻放在桌上。画夹的边角用粉色的贴纸贴了圈，上面印着小熊和月亮，是她攒了好久的零花钱买的。她踮着脚，小手小心翼翼地翻开画夹，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画夹的金属搭扣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暖黄的灯光里像颗被点亮的星。 画纸是特意选的暖黄色，带着点奶油的质感，摸上去软软的，是小女孩攒了三张奖状换来的“特级画纸”。上面用蜡笔涂满了温柔的色彩：底色是浅浅的鹅黄，像被阳光晒透的棉花；远处的天空是淡蓝，缀着几朵胖乎乎的云，云边上还画着圈金边，像是用碎金子描过。画中央站着个大人，穿着浅蓝的衬衫，袖口卷着，腕上画着串圆圆的珠子——像极了一尘常戴的那串旧佛珠，眉眼弯弯的，嘴角扬着，连眼角的笑纹都被细心地画了出来，像两弯浅浅的月牙。 最让人挪不开眼的是，他身边绕着好多透明的小翅膀。有的翅膀上沾着亮晶晶的露珠，是用银色的闪光笔涂的，在光下晃一晃，就像真的有露水在滚动；有的翅膀闪着细碎的光，是小女孩把彩纸剪碎了粘上去的，红的、蓝的、金的，像撒了把星星在上面，又像谁把彩虹揉碎了，嵌进了翅膀的纹路里；还有的翅膀边缘画着小小的花纹，是模仿蝴蝶翅膀上的鳞粉，用细尖的彩铅一点点勾出来的，歪歪扭扭，却透着股执拗的认真。 “老师你看！”小女孩指着那些翅膀，眼睛亮得像浸了光，瞳孔里映着画纸上的色彩，也映着一尘温柔的脸，“我上次发烧去医院，看见护士姐姐给好多人打针、换药，自己却顾不上喝口水，我就问她，总帮别人、自己却总累着的人是什么呀”她顿了顿，小手指轻轻点了点画里最大的那只翅膀，翅膀上粘着片金箔，是从糖果盒上剥下来的，“护士姐姐笑着说，这样的人可能是天使呢，只是翅膀藏起来了，有翅膀就能飞，飞着就不会累啦。所以我给你画了好多好多翅膀，这样陈老师以后就不用总皱着眉啦，想飞的时候就能飞，累了就歇在云朵上，像小鸟一样自在！” 一尘捏着画纸的指尖有点发颤，指腹蹭过画纸上凹凸的蜡笔痕迹，还带着点余温——想来是小女孩刚画完没多久，就急着跑来诗社，连画纸都没来得及完全凉透。那些蜡笔的颜色染了点在他指尖，红的、黄的、蓝的，像沾了捧彩虹的碎屑。他低头看着画里的自己，眉眼弯弯，被无数透明的翅膀环绕着，那些翅膀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真的有了生命。 窗外的阳光正好斜斜地穿过雕花木窗，像束被裁剪过的金纱，落在画上。那些透明的小翅膀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边缘的纹路在光里清晰可见，连翅膀上粘的彩纸碎屑都闪着细碎的光。恍惚间，那些翅膀像是真的在轻轻扇动，带着微风的气息，要带着画里的人飞向天空——飞向那片缀满星星的蓝，飞向那朵胖乎乎的云，飞向小女孩心里那个“不会累”的世界。 他想起自己熬夜改方案的模样：台灯的光映在策划案上，红笔在纸页上划过，留下密密麻麻的痕迹，咖啡凉了又续，续了又凉，杯底结着层深褐色的渍；想起自己硬撑着咳嗽迎人的模样：喉咙里的痒意像有只小虫子在爬，却要笑着接过盲人学校孩子的手，声音尽量放得温和，怕吓着那些敏感的小家伙；想起自己咳得弯下腰时，总下意识地别过脸，怕被阿哲、张老师看见，怕他们担心……这些被他刻意藏起来的疲惫，这些被他强压下去的不适，竟被这个小小的孩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没说过“你辛苦了”，没问过“你是不是很累”，只是悄悄用画笔织了个温柔的梦——梦里的他有翅膀，能飞，不会累，能永远笑着站在阳光里，站在他们身边。这梦像裹着棉花的糖，甜得让人鼻头发酸。 小女孩见他盯着画不说话，小手有点紧张地攥着衣角，衣角上绣的小太阳被捏得发皱：“老师……不好看吗我画了好久的，翅膀画坏了好多次，彩纸也粘歪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怕被风吹走的蒲公英。 一尘猛地回过神，眼眶有点发热，他把画纸轻轻举起来，对着光看。暖黄的画纸在光里变得半透明，那些翅膀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闪忽闪的，真的像有天使在扇动翅膀。“好看，”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却温柔得像浸了水，“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画。你看，它们好像真的在飞呢。” 小女孩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墙，看见那些晃动的翅膀影子，眼睛一下子又亮了起来，刚才的紧张全跑没了：“真的！我说会飞吧！护士姐姐还说，天使的翅膀越多，能帮的人就越多。老师帮了好多人，所以要有好多好多翅膀才行！”她凑近画纸，用小手指点了点画里一尘的笑脸，“这样陈老师就能一直笑啦，像画里一样，眉毛弯弯的，像月牙。” 一尘把画纸小心翼翼地抚平，放在诗稿最上面，像给那些密密麻麻的方案盖上了层温柔的被子。他想起自己以前总觉得，支撑着走下去的是责任，是对诗社的牵挂，是不想让那些期待的目光落空。可此刻看着这画，看着那些闪着光的翅膀，才忽然明白，还有这样一份小小的、纯粹的惦记，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悄悄发了芽，长出了能托住疲惫的翅膀。 窗外的阳光慢慢移动，翅膀的影子在墙上晃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会跳的星子。小女孩在旁边拿起蜡笔，又开始在画纸背面涂涂画画，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天使有翅膀，飞得高又高，带着我们的笑，飞到云上面……”蜡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她稚嫩的歌声，在暖黄的灯光里轻轻流淌。 一尘靠在椅背上，看着画纸上那些透明的翅膀，忽然觉得喉咙里的痒、身上的累都轻了。那些翅膀像是真的有魔力，不仅能飞，还能把疲惫都带走，只留下满心里的暖。原来被一个孩子这样放在心上，用画笔编织一个“不会累”的梦，是这样动人的事——它比任何安慰的话都管用，比任何药物都贴心，像束突然照进心里的光，把所有的阴霾都驱散了，只留下一片晴朗的天。 画夹旁边，那颗橘子糖的糖纸被抚平了，粉莹莹的，像朵小小的花。一尘拿起糖纸，对着光看，糖纸的纹路里还残留着点橘子的甜香，和画纸上的蜡笔味、窗外的桂花香混在一起，在空气里酿成了一种叫做“被惦记”的味道，清清爽爽，却又甜得绵长。 小女孩画累了，就趴在桌上，下巴搁在画夹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一尘：“陈老师，等你的翅膀长出来了，能带我飞一次吗就飞一点点高，看看诗社的屋顶上有没有住着月亮。” 一尘笑着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发丝软软的，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好啊，等翅膀长出来，第一个就带你飞。” 阳光从画纸上移开，落在小女孩的发梢上，镀上了一层金边，像给她也戴了顶小小的皇冠。画里的翅膀还在光影里轻轻晃动，仿佛在应和着这个温柔的约定。一尘知道，这画里的翅膀或许永远不会真的长出来，但这份藏在翅膀里的心意，这份小小的、纯粹的牵挂，却会像颗星星，一直亮在他心里，在他觉得累的时候，在他想放弃的时候，提醒他：有人在悄悄盼着你轻松一点，盼着你笑着，盼着你像画里那样，被好多好多温柔环绕着。 诗社里安安静静的，只有蜡笔划过纸页的轻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桂花香。一尘拿起那幅画，小心翼翼地夹在自己的诗集里——那本诗集是他奶奶留下的，里面夹着好多旧照片，现在，又多了一幅画着翅膀的暖黄画纸，像给那些旧时光，也添了点会飞的温柔。 他忽然想，或许每个认真付出的人，身边都有这样悄悄画翅膀的人吧。他们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真诚地，为你编织一个“不会累”的梦，让你在疲惫的时候，能抬头看见一片有翅膀在飞的天空，能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扛，身后有好多双眼睛在盼着你好，盼着你像画里那样，永远笑着，永远被阳光照着。 画纸上的翅膀还在闪着光，像撒了把星星在上面。一尘看着它们，心里的暖像刚烧开的水，慢慢溢出来，漫过诗社的长桌，漫过那些待改的诗稿，漫过这个被温柔惦记着的午后，也漫过了往后无数个需要勇气走下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