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一次见小女孩（中）诗里的糖与偷望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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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尘的声音缓缓响起，像春日里拂过柳梢的风，裹着细碎的暖意，漫过病房的每个角落。阳光透过纱窗，在他肩头织成一张金色的网，连落在稿纸上的指尖，都像沾了层蜂蜜，润得发亮。“有个小孩总躲在被子里哭，肩膀抖得像被风吹的树叶，一片，两片，抖得整床被子都跟着发颤。眼泪掉在枕头上，起初是小小的圆点，没一会儿就积成了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天花板上摇晃的吊扇，像把整个世界都晃成了模糊的影子。” 他读得极慢，每个字都像从棉花里挤出来的，软得能掐出甜水。读到“水洼”时，特意顿了顿，目光轻轻扫过被单隆起的弧度，像在描摹那个蜷缩的小小身影——他知道，此刻被子里的孩子，或许正把脸埋在湿透的枕巾里，听着这些话，像听着另一个自己的故事。 “可你猜怎么着”他忽然扬起一点语调，像在玩一个藏糖果的游戏，“那些眼泪没白掉——它们在枕头上滚啊滚，慢慢就变成了亮晶晶的糖。圆滚滚的，有的裹着草莓酱的红，有的沾着橘子瓣的酸，还有一颗最胖的，裹着厚厚的奶皮，一看就是你喜欢的牛奶味。” 空气里仿佛真的飘来甜甜的气息，混着消毒水的清冽，酿成一种很特别的味道。一尘能感觉到，被子里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些，不再像刚才那样急促得像要扯断的线。他继续读下去，声音里掺了点笑意，像把阳光揉碎了撒进去：“月亮婆婆晚上出来散步，拐杖敲着云絮，‘笃笃笃’地走。她路过小孩的窗户时，眼镜片突然亮了——可不是嘛，一枕头的糖，闪得像打翻了星星匣子。她知道这孩子哭了太久，嗓子眼肯定发苦，就掏出云朵做的袋子，踮着脚把糖一颗一颗收起来。” 他抬手比划了个“踮脚”的动作，袖口滑落一点，露出手腕上细细的红痕——那是昨天洗诗稿时被热水烫的，现在倒像颗胭脂痣，在阳光下透着点俏皮。“云朵袋子软乎乎的，装糖的时候‘沙沙’响，像有人在轻轻摇沙锤。月亮婆婆边装边数，‘一颗给明天的早餐，一颗给出门的勇气，还有这颗最大的，要留给笑的时候舔’。” 读到这里，他清晰地感觉到，被子动了动。不是害怕的颤抖，而是像小猫伸懒腰似的，极轻地舒展了一下。那幅度很小，却像羽毛搔过心尖，让一尘的声音更柔了些：“然后呀，月亮婆婆就提着袋子飞到天上，把糖一颗一颗挂上去。你看，最亮的那颗是草莓味的，因为哭的时候，心里最酸，变的糖也就最甜；旁边那颗淡淡的，是牛奶味的，像你早上偷偷喝的那杯，带着点温吞的暖。”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一角，阳光趁机溜进来，在被单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一尘眼角的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动了——是被子的边缘，被悄悄掀开了一条缝。很细，像被针尖挑开的线，却足够让一只眼睛露出来。 那是一只怎样的眼睛啊黑葡萄似的，眼仁又大又亮，蒙着层薄薄的水汽，像刚洗过的黑曜石。睫毛湿漉漉地翘着，沾着细碎的光，每眨一下，都像有小蝴蝶在扇动翅膀。它怯生生地探出来，偷偷盯着一尘手里的稿纸，又飞快地缩回去一点，像怕被发现的小兽，却又忍不住好奇，一次次把目光送过来，落在他写字的笔尖上，落在稿纸上“牛奶味”那三个字的笔画里。 一尘的心轻轻颤了一下，像被那目光扫过的地方，突然长出了小小的嫩芽。但他没有转头，也没有提“你在看我呀”，只是像没发现这小小的“偷看”，继续读诗，声音里的笑意更浓了些，像把蜜糖调得更稠了些：“昨天晚上我还数星星了呢，从第一颗数到第一百颗。数到第三颗的时候，它突然眨了眨眼，蓝光闪了闪，好像在跟我打招呼。我赶紧凑过去听，它小声说‘我今天没哭哦，护士姐姐给我带了苹果派，皮酥酥的，馅甜甜的’——你说，它是不是也变成开心的小孩了” 他故意把“苹果派”三个字读得拖了点长，像在细细品味。果然，那道缝隙里的眼睛，眨得更欢了，眼尾悄悄弯了弯，像月牙儿刚探出个头。 “月亮婆婆说呀，”一尘的声音又低了些，像在讲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等这些孩子都笑了，星星就会变得更亮，亮到能把夜晚照得像白天一样。到时候，被子就不用裹得那么紧了，枕头也不用再装眼泪了，因为抬头就能看见满世界的甜，走在路上，连影子都会带着糖味呢……” 他看着稿纸上自己写的字，那些笔画像一个个小小的脚印，引着那只偷望的眼睛，慢慢从缝隙里走出来。阳光越发明媚，照在稿纸上，“甜”字的最后一笔，像颗小小的糖果，闪着诱人的光。 被子的缝隙，又悄悄大了一点。这次，能看见小半张脸了，鼻尖圆圆的，带着点粉色，嘴唇抿着，像在努力憋着笑意。一尘的心里，像有颗糖悄悄化了，甜丝丝的，漫到了每个角落。他知道，有些温柔，就该这样慢慢等，等那只偷望的眼，终于敢睁得圆圆的，笑着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