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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对质。 这四个字，是投向京城这潭深水里的一块巨石。 一夜之间，涟漪扩散至全城。 茶馆的说书人嗓子都快喊哑，将这场龙争虎斗演绎出十八个荡气回肠的版本。 阴暗的赌坊里，庄家们连夜开出盘口，赌那位林家孤女是人头落地，还是能再度逆天改命。 空气里，全是紧张、亢奋与血腥味交织的气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第二天的金銮殿。 那里，将决定一个传奇的诞生，或是一个妖女的陨落。 次日，卯时。 金銮殿。 巨大的盘龙金柱，冰冷地撑起这座象征帝国权力的殿宇。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像一尊尊泥塑的木偶，连朝服摩擦的细微声响都听不见。 殿内，死寂。 皇帝端坐龙椅，龙袍上的金线在晨光中并无暖意。他面无表情，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俯瞰着下方的一切，像神明在审视一场早已写好结局的闹剧。 “宣，林黛玉，贾宝玉，上殿。” 内侍尖锐的嗓音，终于划破了这层凝固的寂静。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自殿外光影中走入。 林黛玉在前。 她今日未着官服，仅一身素白宫装，不施粉黛，不戴珠钗，通身唯一的色彩，是鸦羽般的青丝。 那张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她一步一步，走得极稳，裙摆拂过冰冷光滑的金砖，悄然无声。 那姿态，不像走在决定生死的修罗场，倒像是在丈量自家后院的方寸土地。 贾宝玉跟在她身后。 他已不成人形。 眼眶深陷，烧着两簇鬼火。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袍挂在嶙峋的骨架上，风一吹就能散架。 唯独那双眼睛，死死盯在林黛玉的背影上。 那不是人的眼神。 是饿狼看见了血肉，是厉鬼看见了仇敌，是倾尽所有也要将对方一同拖入无间地狱的，同归于尽的执念。 在他们身后，狱卒押着一个身形佝偻的囚犯。 贾政。 他与几个贾氏族人，被勒令跪在殿角。 他们是这场世纪对质中，最讽刺，也最凄凉的背景板。 气氛，肃杀到极致。 不等皇帝发问，贾宝玉猛地向前冲了两步，直挺挺跪倒！ “咚！” 他一个头，重重磕在坚硬的地砖上，发出骇人的闷响。 他没看龙椅上的天子，而是死死盯着林黛玉的背影，那眼神，恨不得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皇上！” 贾宝玉再抬头时，额角一片青紫，混着泪水，状貌凄厉。 “请为我贾府，为这天下，做主啊！” 嗓音嘶哑，字字泣血，在空旷的大殿中拉出长长的回音。 “这个女人！林黛玉！” 他猛地伸出枯枝般的手指，直直指向黛玉，指尖因用力而剧烈颤抖。 “她忘恩负义！” “她食我贾家之饭，穿我贾家之衣，却反噬其主！勾结权贵，用阴诡手段，侵我贾府百年基业，害我阖家上下，家破人亡！” 这番控诉，声泪俱下，闻者动容。 他将自己与黛玉的个人恩怨，巧妙地包装成了一场农夫与蛇的悲剧。 而黛玉，就是那条最恶毒的蛇。 “她毁了我家，还不够！” 贾宝玉调子陡然拔高，话锋一转，毒辣的目光扫过队列中的水溶与三皇子。 “她用美色为饵，迷惑亲王！” “她用金钱铺路，腐蚀皇子！” “她拉拢党羽，铲除异己！所谓的禁烟，不过是排除异己，独占市场的借口！” “她，就是一个蛇蝎心肠，野心勃勃的当代武后！” 一番极具煽动性的演说，让殿内不少老臣瞬间变了脸色。 尤其是那些本就看不惯女子干政的守旧派，此刻看向黛玉的眼神，已满是嫌恶与敌意。 “皇上！此女祸国殃民，其心可诛啊！” 御史王执第一个跳出来，身后立刻跟了七八个大臣，黑压压跪倒一片。 “请皇上严惩妖女，以正国法，以安纲常！” 一时间，金銮殿上，口诛笔伐，声浪滔天。 三皇子与水溶站在队列中，脸色铁青。 他们想出列辩驳，却发现无从开口。 贾宝玉的指控，真假掺半，虚实相生，将私怨与朝争完美搅浑。 此刻任何辩解，都会坐实“结党”的罪名。 所有的压力、目光、恶意，都如山崩海啸，向着殿中那个孤伶伶的素白身影，席卷而去。 然而。 从始至终，林黛玉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任凭贾宝玉的控诉如何撕心裂肺。 任凭大臣们的弹劾如何慷慨激昂。 她只是冷眼看着，看着那个曾经的宝二郎，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表演着人生中最后，也最拙劣的一场戏。 可怜。 黛玉心里想着。 疯成这样，倒也算是一种解脱。 可惜，他至死都看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一把刀。 用完，即弃。 贾宝玉见她毫无反应，那恨意更是烧到了顶点，他嘶吼着，抛出了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杀手锏。 “皇上！她最毒的地方，不是贪财，不是弄权！” 他从怀里，颤抖着掏出那张浸满了他血泪与希望的“毒方”，高高举过头顶。 “她研制了一种新型的毒品！” “一种比福寿膏更可怕，能控人心神的‘秘药’！” “她要用这东西，控制百官，控制军队！她要做的，是第二个废太子！” “她要挖我朝的根，毁我朝的江山社稷啊！” 话音落下。 整个大殿，彻底死寂。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龙椅上，一直沉默的皇帝，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终于泛起了一丝真正的寒意。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的林黛玉，动了。 她缓缓上前一步，终于开了金口。 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针，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皇上。” 黛玉抬头，第一次，直视龙椅上的天子。 “臣女是否有罪，口说无凭。” 话音未落，她宽大的素白袖袍向后滑落，露出一截皓白如雪的腕。 纤长的五指间，捏着一个不过拇指大小的白玉瓷瓶。 她将瓷瓶高高举起，迎着从殿外透进来的天光。 “这，便是我那所谓的‘控神秘药’。” “臣女为它取名为，‘醒神丹’。”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贾宝玉那张因错愕而扭曲的脸，扫过王执等人惊疑不定的神情。 最后，重新落回到皇帝的脸上。 眼神清澈，坦荡，无畏。 “是毒，是药。” 她一字一顿，声如金石。 “一验便知。” “臣女，恳请陛下——” “当庭验毒！” 这一刻，攻守之势，轰然逆转！ 龙椅上，皇帝眼底爆出一团骇人的精光。 好一个林黛玉！ 好一个当庭验毒！ 她不辩解，不争吵，直接掀了牌桌！ 把所有虚无缥缈的构想，拉回到一个最简单，也最无可辩驳的现实面前。 验货！ “传太医！” 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战栗与兴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场惊天对质的胜负手，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此刻，全都系在了那个小小的白玉瓷瓶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