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去而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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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荇转身离去，马蹄声在泥泞的渡口渐渐远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纱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她死死咬住早已破损的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用尽全部意志力压制着喉咙里翻涌的痛呼，直到那马蹄声彻底消失在风雨声中。 确认他走了，一直紧绷、压抑的力道骤然松懈，那被强行阻隔的痛楚以更猛烈的态势反扑回来。 “呃啊——！”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如同困兽般的哀鸣，整个人从座椅上滑落，瘫倒在冰冷坚硬的船板上。 羊水破了之后，宫缩变得毫无间隙，如同连绵不绝的海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疯狂地冲击着她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孩子的头失去了羊水的缓冲，正硬生生地、不容抗拒地向下挤压，每一次收缩都带来清晰无比的、仿佛要将她从中间劈开的撕裂感。 “嗬……嗬……”她大口喘着气，却感觉空气如此稀薄。汗水如同瀑布般涌出，浸透了她的头发和衣衫，与身下不断涌出的羊水、血水混在一起，让她如同躺在冰冷粘稠的沼泽里。 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把孩子生下来。在这艘无人、冰冷的乌篷船里，她只有自己。 她挣扎着，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艰难地调整姿势，背靠着冰冷的船壁，双腿最大限度地曲起分开，脚掌死死蹬在对面湿滑的船板上。这个姿势让她能更好地用力，却也让她最私密、最狼狈的生产景象暴露无遗，幸好，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又一波剧痛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凶猛。她猛地仰起头，后脑重重撞在船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不再压抑，遵循着身体最原始的本能，双手死死抓住两边的木板，指甲抠进缝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用力的嘶吼，将所有力量汇聚到腹部，狠狠地向下推去！ “嗯——！！！” 她能感觉到，孩子的头正在艰难地、一寸寸地通过那狭窄的关口。那是一种极致的饱胀和撕裂，仿佛身体被扩张到了极限，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痛！无法形容的痛！像是被放在烧红的铁板上炙烤，又像是被无数把钝刀同时切割。 一次用力结束，她脱力地瘫倒，胸膛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可还没等她喘过一口气，下一波宫缩又毫不留情地接踵而至。 “啊——！！”她再次弓起身子，脖颈上青筋暴起，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拼尽所有向下用力。这一次，她感觉那卡住的头颅似乎又出来了一点，伴随着更汹涌的暖流和刺目的血色。 孤独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一点点淹没她。没有稳婆的指导，没有鼓励的声音，只有她自己，在这风雨飘摇的孤舟里，独自面对这生死关头。她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在压力下发出的细微声响。 景荇让手下们骑马先走，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雨中，冰冷的雨水让他发热的头脑稍稍冷却。方才那股决绝的平静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落落的茫然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悔意。 就这样了吗真的就这样放她走了连最后一面都不见 他想起她离去时苍白的脸，想起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猛地停住脚步。 不行！至少……至少再看她一眼，确认她安全离开也好。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压制。他豁然转身，朝着渡口的方向，发足狂奔。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泥泞拖慢了他的脚步，但他不管不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去，回到那艘乌篷船边。 越来越近……他已经能看到那艘孤零零停靠在岸边的船的轮廓。 也就在此时，一阵极其压抑、却又无比清晰、充满了极致痛苦的女人呻吟，穿透淅沥的雨声，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中。 那声音……是林纱！ 景荇的心跳骤然停止，随即又以更疯狂的速度擂动起来！不是已经放她走了吗她为什么还在船上这声音…… 不祥的预感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胸膛！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以最快的速度冲到船边！ “林纱！”他焦急地大喊，一把掀开了那隔绝内外的厚重纱帘。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林纱瘫倒在船板上，背靠着船壁，长发湿透，凌乱地贴在苍白如纸的脸上、颈间。她双眼紧闭，眉头因极致的痛苦而紧紧拧在一起，嘴唇被咬得一片狼藉，渗着血丝。她的衣衫不整，下身更是完全赤裸，双腿以一种极其艰难的姿态曲起张开，暴露着那正在发生的、血淋淋的生产过程！ 而此刻，她正躬起身子，脖颈和背脊绷成一道痛苦的弧线，双手死死捧着肚子，全身的肌肉都在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用力的低吼！ 她正在生孩子！就在这冰冷的、无人的船上，独自一人。 景荇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被眼前这惨烈而震撼的景象冲击得粉碎。 巨大的震惊和心痛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怎么会以为她没事他怎么会就这样放她一个人离开！ “林纱……”他声音沙哑地唤道，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她的身边。 景荇此时此刻后悔的想扇自己巴掌，他到底……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明明知道她临近产期，还不管不顾对她说出那些话。她是在怎样的痛苦中，听着他那些冷酷的言辞 在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就已经要生了，而他，他竟然看都不看一眼，转头就走了，留下她一个人。 剧烈的痛楚让林纱视线模糊，感官却变得敏锐。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她艰难地睁开被汗水糊住的眼睛，朦胧中看到了去而复返的景荇。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冷峻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全然的惊惧与慌乱。 委屈、痛苦、以及一丝荒谬的安心，混杂着身体被撕裂的痛楚，一起涌上心头。她想说话，想骂他，想让他滚，可出口的却只有破碎的喘息和呻吟。 “嗯……嗬……啊——”又一波宫缩如同巨浪拍岸，毫不留情地席卷了她。她猛地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身体本能地想要用力，可剧烈的疼痛抽干了她的力气，只剩下无助的颤抖。 景荇看着她痛苦不堪的模样，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再顾不得其他，单膝跪地，试图将她从冰冷坚硬的板上抱起来，“别怕，我在这里！撑住，我带你找大夫！” 他的手刚触碰到她汗湿的、因用力而紧绷的身体，林纱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挥开他的手，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恨意：“走开……不用你管……呃啊——！” 断断续的话语被更凄厉的痛呼打断。她捧住肚子，身体剧烈地痉挛着，感觉到身下有什么在急速下坠，那股要冲破身体的力量让她恐惧又无法抗拒。 “都是……都是你的……混蛋……啊——！”她在剧痛的间隙里咒骂着，眼泪混着汗水奔涌而下。 景荇被她推开，手僵在半空，听着她的咒骂，脸上血色尽失。是了，他确实是混蛋！天字第一号的混蛋！ 他不再犹豫，强横地再次伸手，不顾她的挣扎，小心地托住她的后背和腿弯，想将她揽入怀中，至少不让她再躺在如此冰冷的地方。“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先别动气，保留力气……”他的声音低沉急促，带着前所未有的恳求与慌乱。 就在他试图移动她的瞬间，林纱身体猛地一僵，发出一声几乎不似人声的、用尽全力的长嚎—— “啊——！！！！” 景荇不敢再动了，她现在显然已经到了生产的关键，不能再移动，可他刚刚已经打发走了所有的人，原本是准备回来看她一眼就离开，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 现在去找稳婆已经来不及了，他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留下她一个人去找稳婆，为今之计，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景荇抱住她，让她靠在他的身上，“林纱，来不及了，我知道都是我的错，等孩子生下来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王妃，名分我都给你，我喜欢你，我一直喜欢你，在你还是个男人的时候，你说的对，我就是个变态。” 景荇什么都顾不了了，她只想先安抚林纱的情绪，林纱果然愣了下，睁着被汗水粘住的眼睛看着他，“你……啊——” 剧痛让他来不及分辨他话里的意思，她知道，孩子已经迫不及待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