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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急报！ “血字”密报！ 此八字如淬冰寒刃，裹挟着漠北草原特有的凛冽风沙气息，骤然浇熄了檀香袅袅的扬州府衙大堂内方才还沸腾的“捐输”狂欢之气。雕梁画栋间悬挂的鎏金宫灯微微摇曳，映得满室光影斑驳，先前因捐输数额屡破新高而洋溢的喧闹与庆幸瞬间凝固——豪商们捻着山羊胡的手指倏然定格，官员们交头接耳的低语戛然而止，文书们记录数据的笔尖悬在纸面，众人目光如被无形磁石牵引，从那份铺在楠木案上、墨迹未干的朱红“捐输”名单上猛地移开，尽数聚焦于堂中那个一身玄色劲装、肩背沾着枯草尘沙、额头渗着细密汗珠跪伏在地的皇城司密探身上，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仿佛怕惊扰了这关乎大宋国运的急报。 前一刻，他们尚在为陛下亲赴江南查抄贪腐盐商、整顿漕运铁冶的雷霆手段而心有余悸——那些往日里呼风唤雨的江南望族一夜倾覆的惨状犹在眼前，私下里虽有“陛下过于严苛”的腹诽却不敢流露分毫；此一刻，望着密探身上那洗不掉的风霜痕迹与那份朱砂题字、透着森然血色的密报封皮，才如遭惊雷棒喝般猛然惊觉，这位年仅二十有三的年轻帝王，其剑锋所指从不是江南的膏粱子弟与浮财，而是北方草原上那头正以铁与火吞并克烈、乃蛮等部族，即将一统大漠的苍狼铁木真！ 蒸汽机……那等能令车船自行、铁器轰鸣、昼夜不息的神物，竟真的被蒙古人仿制了！ 一众刚经历“破财免灾”、脸上还残留着些许肉痛却又暗自松了口气的豪商，瞬时如遭五雷轰顶般面色煞白。一位身着蜀锦蟒纹袍的盐商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青，喉结急促滚动着咽下唾沫，原本因捐输十万贯而舒展的眉头此刻拧成死结；另一位经营海外贸易的船商手中羊脂玉如意“啪嗒”砸在案角，磕出一道细纹却浑然不觉，只顾死死盯着密探后背，手指无意识抠着桌沿；更有甚者双腿微颤，若非身旁同僚暗中搀扶，险些瘫倒在地。他们比谁都清楚，蒸汽机那等能令车船自行、铁器轰鸣、昼夜不息的神物，一旦被骁勇善战的蒙古人掌握，造出无数攻城拔寨的钢铁巨兽，方才献出的金银财帛，恐转瞬便成蒙古铁蹄南下时碾压中原大地的铺路砾石，连一丝反抗水花也溅不起来。 然龙椅之上，身着明黄色四爪蟠龙袍的赵桓，反应却再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与堂内凝滞如铁的凝重气氛格格不入。 他既无惊慌失措之态，亦无雷霆震怒之色，甚至眉宇间半分凝重也未曾浮现。明黄龙袍勾勒出挺拔身形，腰间双鱼玉佩随平稳呼吸轻颤，他缓缓抬起执握名单的右手，将那份价值五千万贯、足以充盈国库三年的捐输名录轻轻置于铺着明黄锦缎的御案一侧，修长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名单边缘绣就的祥云纹绫缎，动作从容得仿佛在翻阅一册闲逸诗卷。嘴角却在此刻勾起一抹极古怪的弧度，那弧度里藏着洞悉一切的从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似经验老道的猎人在幽深密林，终于望见那头自视甚高的猎物踏入预设陷阱时的了然笑意。 “甚好。”赵桓的声音轻若鸿毛，却似携着穿透骨髓的寒意，令整个宽敞高阔的府衙大堂温度骤降数分，连空气中浮动的檀香也染上冷意，“告知钦天监，朕三日前命其备下的特制烟花，已然妥当否” “传朕旨意，”他缓缓转头望向侍立一旁、身着绯色内侍服的内侍省总管郑知常，深邃眼眸中透着运筹帷幄的绝对自信，不见半分迟疑慌乱，“即刻令驿站启用八百里加急，谕东京留守岳飞，其麾下专司火器的‘神机营’即刻拔营，前移三十里至漠南咽喉黑风口设伏，不得有误。另令光禄寺与后勤司协同，备足三百坛陈年马奶酒、五十口烤全羊及各类草原点心，待时机一到，朕要在漠南草原之上，宴请那些远道而来的草原来客，共赏一场……大宋开国三百年来，最璀璨、最盛大，亦最令人难忘的烟火盛宴！” 烟火盛宴 众人闻言皆如坠五里云雾，茫然无措地相互对视，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陛下此举……莫非因漠北急报太过骇人，竟失了心智如今大敌当前，蒸汽机这等关乎国祚兴衰的国之神器恐落蒙古人之手，正是朝野同仇敌忾、召集文武大臣共商御敌之策的危急时刻，陛下不思调兵遣将加固边防、急召工匠钻研反制之法，反倒欲在前线开宴放烟花这等不合常理的决断，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心中纵有万千疑惑，却无人敢宣之于口。 满朝文武与豪商代表尽皆噤若寒蝉，低垂着头不敢与御座上的帝王对视，生怕眼中的疑惑不解触怒龙颜。整个恢弘的府衙大堂，只剩宫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檀香袅袅上升的轻烟，以及众人压抑至极致的呼吸声，死一般的寂静如潮水般笼罩四野，连窗外的风声也似被隔绝在外。 直至退朝之后，赵桓乘坐的鎏金蟠龙龙辇行在铺着青石板、两侧商铺林立的扬州长街上，车轮碾过路面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郑知常才壮着胆子撩开车帘一角，腰身弯得几乎贴地，躬身立于辇边斗胆启齿：“陛下，老奴驽钝愚笨，实在参不透陛下此番深意。那蒸汽机图纸虽经陛下亲手改动留有瑕疵，但终究是蕴含天地造化之理的神物。万一……万一蒙古人中藏有精通机关造物的奇人异士，将那些瑕疵一一修正，真正掌握蒸汽机奥秘，届时我朝再无优势可言，岂非得不偿失，酿成难以挽回的大祸” “万一”赵桓闻言失笑，笑声清朗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他抬手掀开轿帘一角，望着窗外车水马龙、叫卖声此起彼伏的扬州街景——绸缎庄的幌子随风飘动，酒楼里传来食客的喧闹，孩童们攥着糖人在街边追逐打闹，一派太平盛世之景。但他的眼神却似穿透眼前繁华与阻隔南北的万里风沙，遥遥落于漠北那顶以数千张牛皮缝制、象征草原最高霸权的蒙古王帐之上，“郑伴伴跟随朕自东宫至今已十余年，竟还不知朕行事向来谋定而后动，从不赌那虚无缥缈的‘万一’。你以为朕赠予铁木真的，是件能助他横扫天下、称霸四方的成功礼物” “非也。”未等郑知常接话，他的声音陡然转作冰冷残酷，如寒冬腊月的北风刮过荒芜雪原，不带一丝温度，“朕送他的，从不是什么助其崛起的神物，而是一口为他及所有草原部族首领量身打造的……镶金嵌玉、极尽华丽的夺命棺椁！” “那张故意流出的图纸，朕在一百七十三处关键节点皆做了精妙入微的微调。无论是锅炉的壁厚比例、活塞的直径误差，还是传动齿轮的齿距偏差，每一处都控制在毫厘之间。单独观之，任一错漏都看似无关紧要，甚至连我朝工部最顶尖的工匠不费数月细究也难以察觉，可一旦将这些部件环环相扣组合一处，当那台机器被蒙古人寄予征服天下的厚望、全力催动运转至极致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