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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自古为江南膏腴之地，烟雨朦胧间亭台楼阁鳞次栉比，京杭大运河穿城蜿蜒，商船往来如梭，素以富庶冠绝天下，更享“人间天堂”之美誉。 当赵桓所乘钢铁龙舟缓缓现身城外宽阔运河之上时，整个苏州城瞬间为之沸腾。那龙舟通体精铁锻造，舰身巍峨如山，龙首高昂似欲腾飞，舷边铜铃随风轻响，在粼粼波光中宛若蛰伏苏醒的钢铁巨龙，与沿岸乌篷船形成鲜明反差，引得沿街百姓扶老携幼涌向河岸，孩童挥舞小手雀跃不已，商户亦暂闭铺面，争相一睹圣驾风采。 码头上，早已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以苏州知府王怀安为首的数百名官员，及城中绸缎、茶叶、盐业等各大商行行首、士绅名流，皆身着正装在此恭候。官员们或绯色或青色官袍加身，腰束玉带；士绅富商则锦衣华服，手持折扇或锦帕，面上尽堆谦卑恭敬之态，频频颔首微笑，恍若迎接久别至亲。然赵桓目光扫过，却从他们低眉顺眼的姿态下，敏锐嗅到一股精心伪装的浓烈敌意——那笑意未达眼底，反倒藏着几分戒备与算计。 恭迎陛下圣驾！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之声响彻云霄。 平身吧。赵桓缓步走下龙舟，玄色龙袍在微风中轻拂摆动，神色淡然如初，仿佛眼前万人迎驾不过寻常景致，唯有那双深邃眼眸中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苏州知府王怀安即刻快步谄媚上前，几乎是小跑至赵桓面前，双手高高捧着一卷金线织就的厚重奏章，腰身弯得几近贴地：陛下，此乃苏州万民联名血书！自陛下推行皇家银行飞钱以来，江南商贸多有不便。民间私下交易皆以银钱为主，鲜用，以致市场物价波动、交易阻滞，民怨已然沸腾！恳请陛下体察民情，收回成命，恢复旧制，则江南幸甚，大宋幸甚！说罢，他还刻意抬眼偷瞄赵桓神色，期盼能望见预期中的动容。 好一招挟民意以令天子！赵桓心中冷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和田玉佩，深邃眼眸中闪过一丝寒芒。他深知这便是黑莲社的第一重发难——彼辈凭借世代盘踞江南积累的雄厚财力，掌控着大半金融脉络，暗中散布飞钱不可靠的流言，抵制流通，人为制造市场混乱假象，再借这所谓万民血书，将罪责稳稳扣于朕之头上，妄图逼迫自己妥协退让。 哦是吗赵桓语气平淡，伸手接过那卷所谓万民血书，目光未在其上停留片刻，便随手递予身后侍立的内侍省都知郑知常。他缓缓环视周遭那群满脸忧国忧民的士绅富商，见他们或蹙眉作沉思状，或交头接耳低语，朗声道：既然诸位皆言朕之不便，民生受扰，那想必朕即将发行的，诸位也无甚兴趣了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名脑满肠肥的盐商突然跪倒在地，肥胖身躯砸得地面微微一颤，他涕泪横流，痛心疾首地哭喊道：陛下明鉴！非是我等不愿为国分忧，实在是这看不见摸不着，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我等小民积攒家业实属不易，实在信不过啊！其声情并茂，引得身旁几名同行亦纷纷附和点头。 信不过赵桓闻言莞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好，既然诸位信不过虚物，那朕今日便给你们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信得过之物！ 他猛地挥手：开仓！ 只听一声巨响，宛若惊雷炸响于码头之上，其身后钢铁龙舟的船身两侧舱门缓缓向内开启，露出内部黑漆漆的舱室。阳光瞬间穿舱而入，照射在舱内堆积的财物上，万道金光骤然迸发，刺得众人下意识眯起眼眸，不少人更是惊呼出声。 一箱箱厚木板封装、铜锁加固的金条码放齐整，黄澄澄的色泽晃人眼目；一锭锭浇铸规整的雪花银锭堆积如山，泛着温润光泽。数十名身着铠甲的禁军士兵列队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财宝箱抬下龙舟，在码头空地上依次排开，转瞬便堆成几座闪烁着金属光芒的。整个码头瞬间陷入死寂，所有人皆屏息凝神，目光死死锁定那些金银，脸上写满震撼与难掩的贪婪——即便是富甲一方的江南士绅，此生也从未见过如此巨额的财富集中呈现。 现在，赵桓上前一步，一脚稳稳踩在一个半开的金条木箱上，玄色龙袍下摆垂落，宛若君临天下的神只，锐利目光扫过脚下目瞪口呆的众人，声音沉稳而有力：谁还敢与朕说信不过 朕今日便在此设立皇家银行苏州总行！朕今日便在此发行第一批总额千万贯的靖康国债！凡购买者，可凭债券随时到皇家银行兑付，朕便以这眼前的金山银山为其作保，绝不食言！ 不仅如此！赵桓的声音陡然拔高，如惊雷炸响于每个人耳畔，凡购买国债超过十万贯者，朕特赐其之名，准其参与泉州、广州、明州三大市舶司的海贸经营！要知海贸之利，远超内陆商贸，所得利润朝廷仅抽三成，其余皆归经营者所有！ 疯了！所有真正以商贸为业的商人皆为之癫狂！海贸啊！那可是往来东西两洋，贩运香料、瓷器、丝绸等奇珍异宝，利润比盐铁高出十倍不止的一本万利之业！往昔，这等肥差始终被朝廷直属机构与少数顶级权贵家族牢牢掌控，寻常商人连门槛都摸不到，如今陛下竟要向购买国债者开放这等机遇 臣买！陛下！草民愿倾尽家财，购买二十万贯国债！一名中等规模的丝绸商人率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满脸通红地挤到前排，声嘶力竭地呼喊，生怕迟一步机遇便会溜走。 臣买三十万贯！ 五十万贯！草民要当皇商！ 人群瞬间沸腾，呼喊声、竞价声此起彼伏，直冲云霄，原本井然有序的码头变得喧闹异常。而那些先前带头哭穷、暗中抵制的黑莲社成员则个个傻眼，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陷入两难绝境：买，便等同于将自家财力拱手送予皇帝，为其新政推波助澜，间接反噬自身；不买，那海贸这块能让家族基业再兴盛百年的巨大蛋糕，便会被其他商人瓜分，自己终将被日新月异的时代彻底抛弃，沦为旁支末流。 观主……怎么办一名身着长衫、面色白净的黑莲社核心成员额头冒汗，悄悄拉了拉身旁同伴的衣袖，面如死灰地向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投去求助目光——那里站着他们的主事之人。 那里，一名身着洗得发白的普通道袍的老者负手而立，鹤发童颜，眼神却深邃如幽古井泉，他缓缓摇头，目光平静地望着眼前疯狂的人群，嘴唇在无人察觉间无声微动。 让他吸。 然后，让他……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