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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虞小满全身心扎进录音棚，为梦想拼搏的这段日子里，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对陆怀瑾而言，那些没有紧急任务、无需值班的周末夜晚，也变得格外漫长而空落。 周六的傍晚，吴江的事务处理完毕，他鬼使神差地驱车上了通往上海的公路。夜色深沉，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但方向盘却仿佛有自己的意志，最终缓缓停在了淮海路那栋挂着“上海菲音文化交流中心”铜牌的小楼对面。 他熄了火，将自己隐没在驾驶座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只有目光穿透车窗，牢牢锁在不远处那扇明亮的玻璃门。 不知等了多久，那扇门终于被推开。一道纤细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穿着一件米色衬衫。 她怀里抱着一叠厚厚的资料，步伐不像平日那般轻快，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微微低着头。 陆怀瑾的心像是被细微的针刺了一下，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他想立刻下车，接过她手中那些沉重的文件。 但他没有。 他只是看着她在路灯下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走向不远处那个幽静的小区。他的吉普车以极慢的速度，隔着一段安全的、不会被察觉的距离，无声地滑行，如同夜色中忠诚的守护兽，确保她安全地步入楼内。 很快，她所在楼层的窗户亮起了温暖的灯光。窗帘没有完全拉拢，他能隐约看到她在室内走动的剪影——时而停留在书架前翻阅，时而坐在书桌后伏案疾书，时而抬起手臂，似乎在随着脑海中的节奏轻轻摆动…… 那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他的视线。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车里，点燃了一支烟，却没有吸几口，任由那点猩红在指间明明灭灭。 他找不到任何登门的理由。 他能做的，似乎只有这微不足道的、隔着一片夜色的遥远陪伴。 直到那扇窗户的灯光“啪”地熄灭，整个房间融入黑暗，预示着主人已经歇下，陆怀瑾才仿佛完成了某种使命般，缓缓掐灭了早已燃尽的烟蒂。 发动机低沉地轰鸣起来，车子调头，驶离了这片承载着他无声挂念的街区。夜色吞没了车尾灯的光亮，也掩盖了他心底那份混合着担忧、欣赏与一丝无力感的复杂心绪。 而苏煜明那边，情况就大不相同了，用“焦头烂额”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像一只失去了目标的猎豹，烦躁地在自己的领地里踱步。 百乐门，他连续去了半个多月，那个熟悉的位置，那个期待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舞台上的莺歌燕舞变得索然无味，每一次司仪报幕没有“菲菲”的名字，都像在他焦灼的心上又添了一把火。 他不死心，又去了几次上次夜跑跟踪虞小满时，她最终消失的那个小区。他在弄堂口、在小区附近假装不经意地徘徊，希望能制造一场“偶遇”。但命运仿佛在刻意戏弄他，几次三番，他都无功而返，连一个相似的背影都没捕捉到。 好不容易，在一次商业酒会上“巧遇”了李嘉佑，他立刻抓住机会，端着酒杯状似随意地打听。 “李老板，最近似乎很少在百乐门见到菲菲小姐的风采了” 李嘉佑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无懈可击的模样，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给出一个非常官方的回答：“苏先生有心了。菲菲小姐最近在处理一些个人的、重要的事务，后续的登台安排确实会相应减少，具体时间还未定。” 苏煜明还想再探听更多，比如她到底在忙什么，住在哪里，但李嘉佑的口风极紧，言语间滴水不漏，除了礼貌性的微笑，他得不到任何有效信息。这种失控感和信息壁垒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他甚至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妹妹苏晴身上。某天晚上，他状似关心地询问：“晴晴，你那些舍友暑假都在忙什么” 苏晴正被枯燥的阅读理解折磨得头昏脑胀，闻言没好气地托着腮帮子，笔尖狠狠戳着课本：“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同学了人家暑假干什么我哪儿知道！反正都应该比我强吧只有我这个可怜的娃，还得在这暗无天日地补习！” 她哀怨地晃了晃手里厚厚的英语教材，满脸的生无可恋。 从妹妹这里也得不到任何线索，苏煜明的心更是被一种混合着失落、不甘和强烈好奇的焦躁感紧紧攫住。 虞小满就像一滴投入上海这座大海的水珠，在他稍一愣神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层层扩散的涟漪，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被迎合，唯独在虞小满这里，接连碰壁，这种无法掌握的未知，让他坐立难安。 某一天傍晚。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吴江县家里的小客厅染成一片暖橙色。陆怀瑾和父亲正坐在沙发上，他就着最后的天光翻阅一本刑侦案例汇编。 忽然，客厅角落柜子上那台老式拨号电话，“叮铃铃——”地响了起来，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怀瑾，接一下电话，是不是你小姨打的‘’厨房的陆母喊了一声。 ‘’好‘’他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过去，接起了听筒。 “你好，哪位”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瞬，随即，一个他日思夜想、清亮中带着一丝独特慵懒质感的女声响起，透过电流，清晰地敲击在他的耳膜上： “你好，我找陆怀瑾。” 是虞小满！ 一瞬间，陆怀瑾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滞了一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握紧了听筒，声音不自觉地放低、放柔了几分： “是我，陆怀瑾。”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是在敲鼓。 电话那头的虞小满似乎松了口气，语气轻快了些：“噢，是你呀！我还担心记错号码了呢！” 她确实是凭借记忆拨打的这个座机号码。这是上次陆怀瑾在她宿舍楼下，写在纸条上给她的两个号码之一，另一个是他单位的座机。她只记住了前面这个看起来更像是私人联系的号码。 短暂的、因为听到她声音而涌起的巨大愉悦过后，陆怀瑾的职业习惯和对她的关切迅速占据了上风。她主动打电话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这个他私下里期待过无数次能响起的号码，第一次响起，带来的首先是担忧。 “发生事情了”他问道，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额……”虞小满在电话那头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没什么大事。就是……后天，额，是这个周末，你来上海么” “……”陆怀瑾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抢答般立刻回应：“去的。我明天就过去。” 他甚至自动将时间提前了一天，生怕错过任何可能的机会。 “额……也不用明天那么赶啦。”虞小满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笑意，“就后天，周六晚上，一起吃饭吧我请你！” 她补充道，带着一种豪爽。 “好。”陆怀瑾的回答依旧简短，但斩钉截铁，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电话那头传来虞小满轻快的声音：“那行，说定了！后天见！拜拜！” “后天见。”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忙音，陆怀瑾才缓缓将电话挂上。 他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 傍晚的客厅里异常安静，但他胸腔里的那颗心，却仍在“砰砰砰”地、有力地跳动着，久久无法平息。 窗外的最后一丝霞光映在他脸上，将那冷硬的线条也柔和了几分，嘴角更是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 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平静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名为“期待”的涟漪。 他已经开始思考，后天穿什么衣服去见她比较合适。 “怀瑾，谁的电话呀”陆母端着刚洗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就看到儿子握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听筒，站在柜子前发呆，脸上还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怔忡和一丝傻气的柔和表情，不由得好奇问道。 与此同时，沙发上原本看似专注看报纸的陆父，其实从儿子接起电话、语气明显不对劲开始，就悄悄把报纸往下挪了挪，支棱起耳朵仔细听着那边的动静。 “是我，陆怀瑾。” —— 语气明显放软了。 “去的。我明天就过去。” —— 这么积极平时让他回上海局里汇报工作都没这么痛快！ “好。” —— 这一个“好”字，答应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陆父凭借多年老侦察的敏锐观察力，立刻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这通电话绝对不寻常！他偷偷抬眼打量儿子，果然，连耳后根和脖颈那一小片皮肤都透着不自然的红晕！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这电话那头，肯定是个女娃娃！ 陆母见儿子没反应，走到他身边，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问你话呢，谁的电话” 陆怀瑾这才猛地回过神，迅速将听筒“咔哒”一声扣回电话机上，仿佛那听筒烫手一般。他转过身，面对母亲，脸上所有因那通电话而产生的细微波澜已被他强行压下，恢复了平日里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语气尽量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朋友。” “朋友”陆母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还有朋友” 这话倒不是挖苦，而是她深知自己儿子性子冷清，工作性质又特殊，几乎没什么私人社交，更别提能让他接个电话就魂不守舍、还急着第二天就要去见面的“朋友”了。 “……”陆怀瑾被母亲这话噎得愣了一下，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他抿了抿唇，决定不接这个话茬，再说下去只怕破绽更多。他抬腿就要往楼上走，心里那股莫名的急切催促着他——他得立刻去翻翻衣柜，看看有没有哪件衣服看起来能显得……年轻精神些。 看着儿子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陆母和沙发上一直竖着耳朵的陆父立刻交换了一个眼神。 陆母凑到老伴身边，压低声音，愁容满面地开始嘀咕：“你说他，老大不小了，马上奔三十的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怎么就一点不着急呢跟他同龄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陆父推了推老花镜，比较客观地分析道：“感情的事急不得。‘’ ‘’那个叫虞小满的姑娘，我见过一次，那姑娘是真不错，模样好，性子也大方开朗，还是复旦的高材生。就是……不知道人家姑娘对咱们这个闷葫芦儿子有没有那个意思。” 陆母对虞小满印象极好。 陆父点点头，随即又想到另一个，“那周家丫头婉晴呢她倒是和咱们门当户对，那丫头为了怀瑾，工作都特意调过来了，这前前后后也相处好几个月了吧怀瑾这边有什么消息没” 陆母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点无奈：“那丫头是挺主动，上次怀瑾住院，我听临江说她还跑去照顾了。可你看你儿子那样，就跟那榆木疙瘩没开窍似的，人家姑娘再热情，怕是也捂不热他那颗石头心。” “唉……”陆父重重叹了口气，抖了抖报纸“那就别着急了，等着吧。” “等他”陆母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点，又赶紧压下去，“他都快要三十了！再等下去，好姑娘都让别人挑走了！不行！” 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眼神一亮，看向陆父，“老头子，你说……咱们让临江帮忙打听打听他跟怀瑾最好，说不定知道点什么内情” 陆父觉得这主意可行，点了点头：“嗯，临江那孩子机灵，跟怀瑾也说得上话。你找个机会，旁敲侧击地问问。” “你说的对！”陆母立刻站起身，风风火火地就往电话机那边走，“我这就去给临江打个电话，得好好嘱托嘱托他。就怀瑾这个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性子，多好的姑娘，时间长了，那点热乎气也得让他给放凉了！必须得有人从后面推他一把！” 看着老伴雷厉风行的背影，陆父无奈地笑了笑，重新拿起报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