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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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的秋天，院角的梧桐树落了满地碎金。牧尘和牧晨已经六岁了，向家的一切生活，仿佛也随着季节更迭，慢慢地、悄无声息地往好的方向发展。 向志学与张秀在日复一日的反思与磨合中，努力调正着心态。对牧尘的关心，如同涓涓细流，虽不汹涌，却也在持续加深。 张秀仍会在不经意间习惯性地偏向牧晨，那个会哭会闹的小儿子总能更直接地牵动她的神经，但她已然意识到这点，并像调整失衡的天平般，小心翼翼地往牧尘那边添加着砝码。 两年的耐心与尝试，终究在牧尘紧闭的心门上叩开了一丝缝隙。 孩子毕竟还小，再坚硬的冰壳，也抵不住持续微暖的吹拂。他开始偶尔接受母亲递来的水果，会在父亲问起幼儿园趣事时，简短地回应几句。 只是张秀有时不免私下感叹：小的那个闹归闹，给颗糖、哄一哄，转眼就雨过天晴，扑进怀里撒娇；大的这个安安静静，从不让人为难，可那份懂事背后，却像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看不真切，也难真正触及，想要暖化他心头的寒意，远比哄好哭闹的牧晨要耗费更多心神。 好在，两年的努力并非徒劳，总算是见到了些许成果。 连绵数日的暴雨终于歇了，天空仍灰蒙蒙地沉着脸色。家属区的水泥地上遍布浅浅水洼，倒映着铅色的云。 前院那棵见证了兄弟俩出生、也聆听了无数家庭絮语的老梧桐，终究没扛住这场风雨的摧残，拦腰折断。万幸的是，粗壮的树干倒向了一旁的香椿树，只压断了几根枝桠，未曾伤及房屋和人。 但这横亘于地的巨大树干，对孩子们而言，无异于天降的乐园。一群半大孩子围在周围，吵吵嚷嚷，试图征服这新奇的“庞然大物”，树枝被拽得“吱呀”作响，残存的叶子簌簌落下。 向牧晨向来是这群孩子里的“领头羊”，此刻更是兴奋得一马当先。他踩着树干上的节疤，小短腿蹬得飞快，灵巧地向上攀爬，裤脚沾满泥泞也毫不在意。 “快看！我爬最高！”他站在半腰处一根粗壮的枝桠上，得意地晃着腿，享受着底下小伙伴羡慕的欢呼，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然而，乐极生悲。他脚下猛地一滑，“哎哟”一声惊叫，整个人向下坠去！慌乱中，他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了一根横生的枝干，身体悬在半空，像风中残破的秋千般晃荡着。 方才的得意顷刻被恐惧吞噬，他吓得脸色发白，扯着嗓子带着哭腔大喊：“哥！牧尘哥！救我！快救我啊！” 牧尘正坐在家门口的小板凳上，膝上摊着诗晴姐姐新借给他的《动物故事》，指尖刚轻轻翻到“小松鼠勇救同伴”那一页彩图。 弟弟凄厉的呼救声像一根针，猝然刺破午后的宁静。 他猛地抬头，看见悬在半空、摇摇欲坠的牧晨，心脏瞬间漏跳一拍，随即“咯噔”沉到了底。书本“啪嗒”一声滑落在地，他也顾不上去捡，像只被惊起的小鹿，拔腿就朝树下冲去。 “抓稳了！别松手！”他一边跑一边喊，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发颤。 冲到树下，他毫不犹豫地往粗糙的树干上爬。兜里还揣着诗晴姐姐给的两颗水果糖，爬树时糖纸被树皮蹭破，黏腻的糖汁糊在掌心，可他连看一眼的工夫都没有——比起掌心的黏腻，弟弟那带着哭腔的求救更让他心慌。 平时看着文静秀气、更多时间与书本为伴的他，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敏捷，手脚并用，奋力向上。 膝盖擦过粗糙的树皮，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他也浑然未觉——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盘旋：快点，再快点，把弟弟救下来！ 可他毕竟才六岁，身形清瘦，力气有限。当他艰难地爬到与牧晨平行的高度，伸手紧紧抓住弟弟手腕的那一刻，才真切地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重量。 牧晨吓得魂飞魄散，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着哥哥的手，全身的重量都往下坠。 牧尘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想把他拉上来，小脸因用力而憋得通红。然而，他脚下借力的树皮突然松动，伴随着一声惊呼，两人“噗通”一声，双双摔落在树下厚厚的落叶堆上。 “哇——！”被摔在最下面的牧晨，尽管有落叶缓冲，屁股和后背仍被硌得生疼，惊吓与疼痛交织，让他瞬间爆发出震天的哭嚎，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牧尘摔在弟弟上面，缓冲了一下，但下落时额头却不偏不倚，重重磕在一块凸起的老树疙瘩上。一阵尖锐的剧痛袭来，温热的液体立刻涌出，顺着眉骨、脸颊蜿蜒而下。鲜血迅速染红了他胸前的白衬衫，形成刺目的红斑。就连那本掉落在不远处、封面朝上的《动物故事》上，也溅上了几滴暗红的血点，像骤然绽放的凄艳小花。 周围的孩子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有的惊慌后退，有的愣在原地跟着哇哇大哭。 还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最机灵，拔腿就朝着家属楼里狂奔，边跑边带着哭音大喊：“向叔叔！向阿姨！不好啦！牧晨和牧尘从树上摔下来啦！流血了！流了好多血！” 向志学和张秀正在屋里收拾刚刚晒干、还带着阳光味道的被褥，听见外面凄厉的喊声，两人俱是浑身一僵，魂儿都快吓飞了。 那句“牧晨和牧尘”清晰地传入了耳中，可大脑仿佛自带筛选，只牢牢抓住了“牧晨”和“流血”这两个词。 向志学拖鞋都来不及穿好，光着一只脚就箭步冲了出去。 张秀也慌得把叠了一半的被单扔回炕上，声音发颤地跟着往外跑，嘴里下意识地、连声喊着：“牧晨！我的晨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