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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东省省委书记办公室。 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烟雾。 这烟雾,就是沙立春的“龙息”。 是他愤怒和焦虑的具象化。 沙立春的面孔,就隐藏在这片浓雾后面。 他高大的身躯陷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椅里,一动不动。 外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偶尔,从烟雾的缝隙中,瞥见他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如同两块即将喷发的、赤红的烙铁。 充满了血丝,和被羞辱后,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意。 “马屁诗”事件,已经过去七十二小时。 这七十二小时,是沙立春自踏入政坛以来,最耻辱、最漫长的时刻。 他,沙立春,这个在海东省说一不二的“天子”。 这个即将问鼎更高宝座的“政治明星”。 竟然,以一种最荒诞、最滑稽的方式,成了全国的笑柄。 他不是被政敌用雷霆手段击倒的。 他是被一个小丑,用一首登峰造极的“马屁诗”,给绊倒在了全国人民面前。 他被“公开处刑”了。 他能想象到,京城那些曾经的同僚、现在的对手,在私下里是如何嘲笑他的。 “听说了吗老沙在海东搞‘个人崇拜’。” “什么个人崇拜是‘父子情深’啊!” “‘您是父我是儿郎’……哈哈哈哈!他沙立春,想当皇帝想疯了!” 这种羞辱,比一万份弹劾奏折,更让他痛苦。 京城那位“老领导”的电话,一天之内打来了三次。 每一次的语气,都比上一次更冰冷。 第一次,是事发三小时后。“立春,你要整顿。要深刻反思。不要让别有用心的人,抓住你的‘小辫子’。” 第二次,是事发二十四小时后,舆论彻底引爆时。“立春,影响很坏。这已经不是作风问题了。这是‘政治问题’。你要立刻切割。那个侯平,必须处理掉。” 第三次,就在刚才。电话那头,连“立春”这个亲昵的称呼,都消失了。 “沙立春同志。中央,需要一份报告。一份,关于海东省领导班子思想建设和组织纪律的,深刻报告。” 从“立春”到“沙立春同志”。 只用了七十二小时。 沙立春知道,他被推到了悬崖边缘。 他的“黑金帝国”,那个他苦心经营、本该在水下悄然运行的庞大机器,第一次,因为一个愚蠢的零件侯平,而暴露在了刺眼的阳光下。 这一切,都源于那首愚蠢的诗。 不。 沙立春的理智,在无边的愤怒中,抓住了最关键的核心。 侯平,只是一把“枪”。 那首诗,只是一颗“子弹”。 真正可怕的,是那个,在最精准的时刻,扣动了扳机的幕后黑手。 “查到了吗” 沙立春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板在摩擦。 他问的是,那个“开枪的人”。 站在他对面的,不是已经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几乎精神崩溃的侯亮。 也不是那个吓得半死,只会用“是是是”来回应他的李大康。 而是一个气质阴沉的中年男人。 省纪委书记,田福钊。 沙立春在海东省,真正的“刀把子”。 一个,只对他沙立春,绝对忠诚的“利刃”。 “查到了。” 田福钊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在汇报今天的天气。 他从公文包里,递上一份薄薄的报告。 “侯平那个蠢货,愚不可及。他把那份《学习简报》,当成‘政绩’,发在了省公安厅的内部工作网站上。虽然设置了阅读权限,但这无异于把弹药库的钥匙,挂在了大门上。” 田福钊的用词,永远那么精准而冰冷。 “是一个叫‘老陈’的媒体人。本名陈光明。省电视台王牌栏目,《焦点追踪》的总制片人。” 沙立春的眼角,猛地一跳。 烟雾都为之一滞。 陈光明 他记得这个名字! 在“丰昌纺织厂”事件中! 就是这个陈光明,和那个新来的市长杜铭,里应外合! 一个在体制内施压,一个在体制外点火! 就是他们,联手从高丽华手里,挖走了7.5个亿! 当时,沙立春只当杜铭是“年少轻狂”,是“愣头青”,想“博取政治资本”。 现在看来…… “我们的人,在凌晨三点十五分,‘拜访’了陈光明。” 田福钊平静地陈述着。 仿佛在说,他们去拜访了一位老朋友。 “我们并没有使用‘纪律手段’。我们只是……向他出示了他儿子,在英国留学期间,两笔来源不明的‘奖学金’。” “他很‘配合’。” 田福钊扶了扶那副金边眼镜。 “他承认了。是杜铭。” “是杜铭,在‘马屁诗’事件爆发前的凌晨四点,亲自给他打的电话。用的是一部,无法追踪的加密手机。” “是杜铭,把那份简报的完整截图,‘喂’给了他。” “是杜铭,策划了后续所有的‘匿名爆料’和‘舆论引导’。他甚至,精准地提供了那几个,最容易引爆舆论的、京城的‘时政博主’的联系方式。” “陈光明,只是他手里的一杆枪。一个传声筒。” “砰!” 沙立春手中那根价值不菲的限量版高希霸雪茄,被他生生捏断。 滚烫的烟灰和火星,洒了他一手。 他却恍若未觉。 那点灼痛,远不及他心中,那股被背叛、被愚弄的,滔天怒火的万分之一。 “杜……铭……” 沙立春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这个名字。 他笑了。 笑得无比狰狞。 他的胸膛,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 “好啊。” “好啊!” “真是……好手段!” “一个‘阳谋’!一个天衣无缝的‘阳谋’!” “他用我亲手提拔的‘蠢货’,当武器!来攻击我这个‘主子’!” “他一分钱没花,没有收买,没有策反。他只是……把‘事实’,公之于众!” “他就用这么一个下三滥的、可笑的手段,废了我一个公安厅副厅长侯平!” “他还把我沙立春,这个省委书记,变成了全中国,最大的‘小丑’!” “他以为,他赢了” 沙立春猛地站起身。 他高大的身影,在烟雾中,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 “他以为,他一个小小市长,就能掀了我的桌子!”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田福钊面前。 烟雾散去。 露出了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 “黑金帝国”的皇帝,在这一刻,终于露出了他最残暴的獠牙。 “田书记。”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野兽在咆哮。 “你不是一直说,高直务和王同伟那两个‘老顽固’,在调查刘一真贪腐案时,程序不当吗” “你不是说,杜铭在‘丰昌纺织厂’事件里,手段更是‘出格’吗!” 沙立春死死盯住田福钊的眼睛。 那眼神,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 他一字一句地问:“他一个市长,一个政府首脑。绕开市委,绕开李大康。用‘阳谋’,用那几百个‘刁民’,逼迫高丽华,吐出了那7.5个亿。” “你告诉我,田书记……” “我们的‘党纪’里,我们的《监察法》里,管这个,叫什么!” 田福钊的金边眼镜,反射出一片冰冷的光。 他平静地,迎接着沙立春的目光。 仿佛在背诵一份,早已准备了千百遍的,标准答案。 “沙书记。按照《纪律处分条例》第一百一十六条,和《监察法》第四十五条。” “杜铭同志的行为,涉嫌严重‘滥用职权’。” “他绕开了市委和市政府的集体决策程序。他没有上常委会。他没有向您,和李大康书记,做任何的汇报。他独断专行。” “他以‘群体性事件’为政治要挟。我们的情报显示,他私下会见了‘丰昌纺织厂’的工人领袖。这,涉嫌‘煽动’和‘串联’。” “他强迫‘华泰地产’的关联公司,支付巨额资金。这笔资金,虽然名义上,进入了‘丰昌纺织厂’的清算账户。但其行为本身,就是一种,赤裸裸的‘权力寻租’和‘政治勒索’。” 田福钊的声音,清晰,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沙书记。杜铭同志的程序,完全违法。” “他不是在‘执政’。他是在‘绑架’。” “他绑架了‘民意’,去勒索‘企业’。这是最恶劣的,破坏营商环境的行为。是‘土匪’行径。” “好!” 沙立春猛地一拍桌子。 那根被捏断的雪茄,应声落地。 “程序违法!好一个‘程序违法’!” 他笑了起来。 笑声中,充满了怨毒和快意。 “他杜铭,跟我们玩‘舆论战’他还嫩了点!他以为,他用‘马屁诗’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能把我沙立春扳倒他是在做梦!” 沙立春的脸,在烟雾中扭曲着。 “他用‘民意’当刀子,捅了我一刀。捅得我鲜血淋漓!” “那我就用‘党纪’当利剑!当铡刀!斩断他的头颅!” “他不是喜欢当‘清官’吗不是喜欢当‘孤臣’吗!” “我就看看,这个‘清官’的袍子底下,藏着多么肮脏的‘勒索’勾当!” 他走到田福钊面前,双手重重地按住他的肩膀。 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田书记,我的‘刀把子’!我的‘赵高’!我的‘来俊臣’!” 沙立春已经口不择言。 “现在,我授权给你!” “立刻!马上!成立最高规格的‘省纪委专案组’!” “就查‘丰昌纺织厂’案!” “就查他杜铭‘滥用职权’!” “就查他‘政治勒索’!” “就查他‘串联群众,对抗组织’!” “他不是喜欢‘程序’吗” 沙立春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我们就走最严密、最合法、最无可辩驳的‘程序’!” “你,田福钊,亲自带队。担任专案组组长。” “从省监委、省检察院,抽调最精锐的力量!绕开东州市的一切环节!尤其是那个高直务!”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什么理由。” “今晚,我不想再看到他杜铭,在市长办公室里,悠闲地喝茶。” “我,”沙立春一字一顿,下达了“皇帝”的最终判决,“要他在省纪委的‘谈话室’里,看明天的日出!” 田福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仿佛沙立春,只是在命令他,去处理一份日常文件。 他只是平静地,扶了扶自己的金边眼镜。 “沙书记,请您放心。” 他的声音,比窗外的寒夜,更冷。 “相关的‘证据’和‘材料’,我们早就准备齐全了。” “在‘丰昌纺织厂’事件结束的第二天。我们就已经,把所有‘程序’上的漏洞,都梳理了一遍。” “包括,杜铭私下会见工人领袖的录音。” “包括,他绕开市委,直接向银行施压的‘电话记录’。” “包括,那几名被他‘边缘化’的、原清算组的干部,写下的‘血泪控诉书’。” 田福钊打开了他的公文包。 里面,不是一份薄薄的报告。 而是一叠,厚达半尺的,早已装订成册的“罪证”。 “沙书记。我们一直在等一个,合适‘亮剑’的时机。” “您刚才的‘羞辱’。就是我们,最好的‘政治时机’。” 他微微鞠躬。 那是一种,来自地狱使者的谦卑。 “杜铭同志的‘政治生命’,到今晚,就该结束了。” “我们,会让他,‘合法’地,消失在公众视野里。” 沙立春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烟雾,仿佛将他这七十二小时,所承受的所有耻辱和愤怒,都凝聚成了,致命的“杀机”。 “去吧。” “办得干净点。” “我等你的好消息。” 田福钊无声地退出了办公室。 他就像一个幽灵,来时无声,去时无息。 门,轻轻地关上了。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沙立春重新点燃了一根雪茄。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俯瞰着脚下,灯火辉煌的东州市。 那片,属于他的“帝国”。 “杜铭啊杜铭……你千算万算,算错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幽幽回荡。 “你以为,‘民心’,是你的武器。” “你错了。” “你和我玩的,根本不是一个游戏。” “在这个游戏里,我才是‘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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