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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墟殿内,寒意彻骨。 凤栖梧的指尖在玉佩粗糙的断口上轻轻划过,那冰凉的触感仿佛能连接到万年前的背叛。 她并未理会阿骨打的领命,目光穿透虚空,落在了殿外那片茫茫的云海之上。 “不必。” 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殿内所有人心中一凛。 阿骨打一怔,不解地抬头:“老祖” “返照阵继续布下,但不是现在。”凤栖梧收回手,那枚玉佩残片在她掌心化为齑粉,随风而散,“先让他看看戏。” 她的视线转向阿骨打:“你方才说的异动,是什么” 阿骨打不敢怠慢,立刻躬身回禀:“启禀老祖,属下在监测归墟界能量流动时,意外捕捉到一道极其微弱且隐蔽的神念波动。这道波动每隔七日便会准时出现一次,从大陆极西之地的某个坐标点发出,径直射向天外虚空,仿佛在向某个遥远的存在汇报。”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古怪:“这道神念……内容极为简单,自万年前至今,始终只有三个字。” “说。” “‘仍未死’。” 三个字,如三根淬毒的钢针,扎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这不仅仅是监视,更是一种恶毒的诅咒,一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失望与怨毒。 宋惊鸿等人勃然色变,杀气瞬间溢满大殿:“属下请命,立刻前往坐标点,将此獠揪出,碎尸万段!” “不必。”凤栖梧再次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要切断。让他继续报信……我要他知道,我不仅活着,还听得见他的心跳。” 她要让那个躲在幕后的黑手,在每一次得到“仍未死”的回应时,都感受到加倍的恐惧与绝望。 她要让这三个字,从一句汇报,变成敲响他丧钟的倒计时! 与此同时,竹舍之内,药香与寒气交织。 柳青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强行窥探鬼帝识海,不亚于在刀尖上舞蹈。 在涅盘花露被反噬后,她并未放弃。 她贝齿紧咬,取出一截更为珍贵的涅盘花根须,其上流转着近乎实质化的生命本源之力。 她小心翼翼地绕开那霸道绝伦的双凤封印,将根须所化的柔和魂力,如涓涓细流般,探入封印之外那些被冲刷得支离破碎的记忆残片中。 她不敢去触碰核心,只敢引导这些碎片自行拼接。 昏迷中的夜玄寂眉头紧锁,英挺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 无数混乱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回——血色的天空、崩塌的神殿、哀嚎的生灵……以及,一张张扭曲而狂热的脸。 “……她疯了……始祖疯了……” “……以万灵为祭,她要重塑天道……” “……快,阻止她!为了三界苍生!” 这些声音尖利而熟悉,像是魔咒般反复回响。 然而,就在这片混乱的指控声中,一个截然不同的画面,被柳青璃的魂力轻轻托起,顽强地浮现出来。 那是一片火海,天魔的嘶吼震彻云霄。 一道绝美的身影立于苍穹裂隙之前,她身上穿着的,并非世人传说中赴死时的素白长裙,而是一袭如烈火般燃烧的赤焰凤羽衣! 那衣袍上的每一根羽毛,都仿佛在泣血,华美而悲壮。 “住手!” 夜玄寂猛然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低吼,身体剧烈一颤。 他的双眼豁然睁开,血丝密布,死死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那天她穿的是红衣……不是白裙!” 柳青璃心头一跳,急忙追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我……”夜玄寂的眼神瞬间陷入了更深的混乱与痛苦,“他们都说……都说她赴死那日,素服含悲,是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怜悯……可我记得……我记得……”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仿佛溺水之人。 “我记得……她笑着割开自己的手腕,把血……把神凤真血滴进结界裂缝里……她对我说……说……” 夜玄寂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喘息,他的神魂似乎在抗拒着这最后的真相。 柳青璃却在这一瞬间,如遭雷击! 她对他说! 鬼帝夜玄寂,当年竟然在场! 而且,凤栖梧最后一句话,是对他说的! 她急忙将此事以最快的速度传讯告知凤栖梧。 归墟殿中,凤栖梧听完柳青璃的传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那双洞悉万古的凤眸中,第一次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良久,她缓缓抬手,虚空一招。 一件尘封了无尽岁月、流光溢彩的赤色战袍,凭空出现在她面前。 正是那件赤焰凤羽衣,其上神光流转,仿佛昨日才刚刚脱下。 她指尖轻抚过衣袍上那依旧温热的纹路,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他们要把我塑造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暴君,也要把我写成一个不堪一击、含悲赴死的懦弱牺牲品。可他们都忘了……”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充满了无尽的嘲弄。 “我从来,不是为了让他们感动而活。” 话音落,她屈指一弹,那件赤焰凤羽衣化作一道流光,径直飞向殿外,投入高悬于归墟界上空的唤心钟之下! “当——!” 古老而悠远的钟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股焚尽八荒的炽热与决绝。 钟声化作无形的波纹,瞬间扩散至整个玄天大陆,乃至更遥远的世界。 这一夜,无数修士在梦中,看到了同一个景象。 他们不再看见那个被污蔑的白衣罪人,而是看到了一位身着赤焰战袍的女战神。 她立于天地之间,笑着面对毁天灭地的天劫,以自己的神血,为万界苍生筑起最后一道屏障。 她的笑,不是悲悯,不是怜弱,而是身为始祖,睥睨一切的骄傲与坦荡! 然而,敌人的反扑,比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阴毒。 就在钟声响起的第三日,宋惊鸿面色铁青地冲入大殿,手中捏着一枚刚刚破译的加密符箓,气得浑身发抖。 “老祖!”他单膝跪地,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截获凌尘神殿最高指令!内容……内容令人发指!” 他将玉简呈上,其上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诛心: “若三月内无法令其众叛亲离、自毁神格,则启动最终预案——‘悲愿共鸣阵’。以百万核心信徒集体自焚哀悼为引,汇聚世间最极致的悲痛与爱戴,诱发其心中最后一丝作为‘生灵’的软弱。她若不忍,便会自愿重入轮回,以平息这场‘因她而起’的悲剧。” “砰!” 宋惊鸿一拳砸在地上,坚硬的黑曜石地砖瞬间化为齑粉。 他双目赤红,怒吼道:“他们不是想杀您!他们是想让您觉得自己不配活着!他们要用最崇高的爱,来逼死您!” 这是一种怎样恶毒的诛心之术! 用爱你的人的生命,来构建一个让你不得不自我毁灭的道德牢笼!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王座之上的凤栖梧,在看完这道指令后,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 那笑声清冷而悦耳,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好,好得很。” 她缓缓起身,广袖一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归墟界。 “传我旨意:七日后,我在归墟台,公开焚烧所有递交上来的‘忏悔书’。不论真假,不分对错,一并化为飞灰!” 阿骨打和宋惊鸿等人齐齐大惊:“老祖,不可!这岂不是……” 岂不是坐实了您不辨是非、漠视众生的罪名 凤栖梧却只是淡然地看着他们,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我要让他们看清,我,凤栖梧,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快意的冰冷。 “我要他们害怕——怕我根本,不屑解释。” 当夜。 竹舍内,夜玄寂的梦境,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再次看到了那片火海,看到了那袭决绝的红衣。 但这一次,他看清了隐藏在阴影中的东西——在凤栖梧身后,一个巨大而诡异的符阵正在悄然运转,无数信徒跪拜在地,脸上带着狂热的悲戚,口中念念有词。 那正是“悲愿共鸣阵”的雏形! 而站在阵法中央,手持双凤玉佩,主持着这场以“爱”为名的献祭的背影,赫然便是那个被她视作道侣的男人——凌尘! “轰!” 记忆的闸门彻底洞开! “啊——!” 夜玄寂猛然从床榻上坐起,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他双目猩红,不再有丝毫迷茫,只剩下滔天的恨意与悔恨! 他终于明白,那道双凤封印,守护的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而是一道最恶毒的诅咒! 它禁锢了他的记忆,扭曲了他的认知,让他万年来,都在守护着一个杀害主人的凶器! 他猛地握住枕边的劫烬剑,第一次,将那漆黑的剑锋,对准了自己! 没有丝毫犹豫,他挥剑斩向自己眉心识海! “噗——!” 血雾弥漫,剑气冲入识海,狂暴地斩向那道坚不可摧的双凤封印! 封印剧烈震颤,爆发出毁灭性的反噬,他的神魂仿佛被瞬间撕裂,但他却在剧痛中发出快意的狂笑,嘶声低吼: “主人……这一次,我不是护你……是替你恨!” “恨那些……让你怀疑自己的人!” 剑落,封印现出一道狰狞的裂痕。 而在万里之外,神界之巅,一座终年被圣光笼罩的神殿内,一道原本静坐如雕塑的白衣身影,猛地站起。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玄天大陆的方向,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俊美无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愕与一丝……病态的狂喜。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的呢喃: “你终于……要哭了吗” 七日之期转瞬即至。 天光未亮,晨雾笼罩着巍峨的归墟台,带着彻骨的寒意。 远方,凤家所辖的七十二座凡人村落里,数万座祭祀香炉,在同一时刻,悄无声息地,燃起了惨白色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