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凯旋盛典，暗藏机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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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刺破云层，将金辉洒在京城巍峨的城楼上，也照亮了官道两旁望不到尽头的人潮。 从城门到皇城御街，一路净水泼街，黄土垫道，旌旗招展，甲胄鲜明。 禁军士兵手持长戟，肃然林立，勉强隔开汹涌澎湃的百姓。 万民空巷，翘首以盼。 他们在等待北境的英雄，等待那位力挽狂澜的靖安王，以及他麾下那支传说中的铁骑——黑云骑。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来了！王爷回来了！” 霎时间，所有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城门方向，如同被磁石吸引。 只见城门洞开，先导仪仗缓缓而入，玄色王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绣着的墨鹰图腾，锐利桀骜，仿佛欲破空而出。紧随其后的，便是那支名震天下的黑云骑。 他们并未因凯旋而换上鲜亮衣甲，依旧是一身风尘仆仆的玄色铁衣，上面甚至还能看到隐约的暗红血迹和兵器划过的斑驳痕迹。队列算不上绝对整齐，许多将士身上还带着伤，缠着素白的绷带，但他们挺直的脊梁、冷峻的面容以及那经历过血火淬炼、几乎凝成实质的肃杀之气，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没有喧哗，没有浮躁，只有沉默的行进。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重而统一的“嗒嗒”声，如同敲击在每个人的心鼓上。 这便是真正的百战雄师！是用胡人的鲜血和边关的风沙铸就的钢铁长城！ 人群在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靖安王千岁！” “黑云骑万胜！” “大靖威武！” 声浪如同海啸，一波高过一波，几乎要掀翻京城的天空。鲜花、彩绸、香囊、甚至还有带着露水的瓜果，如同雨点般从道路两旁掷向行进的队伍。百姓们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崇敬与狂热，许多老人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 北境大捷的消息早已传开，云州守城的惨烈与最终逆转的传奇，使得萧惊寒与黑云骑在民间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萧惊寒端坐于通体乌黑的战马“逐影”之上，身姿挺拔如松。他并未穿戴全套亲王仪制的繁复礼服，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轻甲，外罩墨色蟠龙斗篷，未戴头盔，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这足以让任何武将热血沸腾的万民景仰，于他而言，不过是拂面清风。 他的目光偶尔掠过狂热的人群，看向那巍峨皇城的方向，眼底深处，是一片无人能窥探的幽潭。 苏清辞并未与他同行于仪仗之中。她乘坐着一辆符合“护国女先生”身份的简朴马车，跟随在武将队列之后。 车帘微掀，她安静地看着窗外沸腾的人海，听着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沉淀着一种历经生死后的清醒与审慎。 这万丈荣光，是数十万边军将士用血肉堆砌而成，亦是京城这权力漩涡中心，最耀眼也最危险的靶子。 队伍行至皇城承天门外，盛大的凯旋仪式在此举行。 三皇子萧景澜早已率领文武百官在此等候。他身着皇子朝服，气度雍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欣慰与庄重。 繁琐而庄重的迎师、献俘、祭告天地宗庙的仪式依次进行。当萧惊寒单膝跪地，从皇帝特使手中接过代表无上荣光的金弓玉矢时，广场上再次响起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 然而，高踞御座之上的皇帝萧靖宇，却并未亲临承天门。据内侍宣旨，陛下因龙体欠安，特命三皇子代行犒赏之礼，并于当晚在宫中设宴，为靖安王及有功将士洗尘。 这道旨意，像是一根细微的刺，悄然扎入了一些有心人的心中。 夜幕降临，皇宫太和殿内，灯火璀璨，觥筹交错。 盛大的庆功宴如期举行。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身着华美宫装的侍女如同穿花蝴蝶般奉上珍馐美馔，舞姬们长袖曼舞，姿态翩跹。殿内一派歌舞升平，其乐融融之象。 萧惊寒作为今日绝对的主角，座位被安排在御阶之下，三皇子萧景澜的对面，尊崇无比。不断有宗室勋贵、文武重臣上前敬酒，言辞恳切，赞誉之词不绝于耳。萧惊寒神色淡然，一一应对，举止从容，看不出丝毫得意与骄矜。 苏清辞作为“护国女先生”，亦获邀参宴，座位安排在女眷区域靠前的位置。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有好奇，有探究，有钦佩，亦有不加掩饰的嫉妒与审视。她端坐席间，姿态优雅，偶尔与邻近的命妇颔首致意，并不多言，只是安静地观察着这浮华背后的暗流。 酒过三巡，气氛看似愈发融洽。 就在一曲舞毕，乐声稍歇的间隙，御座旁侍立的大太监上前一步，尖细的声音响彻大殿：“陛下有旨——”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离席，俯身聆听。 旨意前半部分，是对萧惊寒及北境将士功绩的高度肯定，辞藻华丽，褒奖有加，并宣布了丰厚的物质赏赐。就在众人以为这将是一场完美无缺的封赏盛宴时，旨意的后半段，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分。 “……然，北境烽火连天，将士疲敝，百姓困苦，实乃国力之耗。今赖祖宗庇佑，将士用命，边境暂得安宁。为恤将士劳苦，与民休养生息，固我大靖根基……” 大太监的声音平稳地念着，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着，靖安王萧惊寒，卸任北境都督府大都督一职，仍保留靖安王爵，领亲王俸。原北境都督府所属之朔风、龙武、鹰扬三卫兵马，暂划归兵部直辖，由左卫将军李承威统辖调度，驻防京畿，以备不虞。靖安王宜在京荣养，参赞军机，以备顾问……” 旨意宣读完毕，大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削兵权！且削的是北境防线最核心、最精锐的三卫主力！ 更微妙的是，接掌兵权的左卫将军李承威，虽非二皇子萧景渊的明面心腹，但其晋升之路，早年曾得多位与二皇子关系密切的朝臣提携，其立场，耐人寻味。 “休养生息”“与民休息”这理由冠冕堂皇，让人无从辩驳。但在此刻凯旋盛典、万众瞩目之下，行此削权之举，其意味，不言而喻。 功高震主，鸟尽弓藏。 这八个冰冷的字，瞬间浮现在在场绝大多数人的脑海之中。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或同情或幸灾乐祸，齐刷刷地投向了御阶之下，那道依旧挺拔的玄色身影。 萧景澜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但他很快掩饰过去，面色如常。 苏清辞的心缓缓沉了下去。虽然早有预料，但当这刻真正来临，感受到那无声的、却足以令人窒息的帝王心术时，她依旧为萧惊寒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她抬眼望向那个男人，只见他面上无喜无悲，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萧惊寒缓缓起身，离席，行至大殿中央，对着空置的御座，撩袍，单膝跪地。他的动作流畅而沉稳，没有丝毫犹豫滞涩。 “臣，萧惊寒，领旨。”他的声音平静如古井深潭，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谢陛下体恤。北境安宁，乃将士用命，陛下洪福，臣不敢居功。今后定当恪尽职守，为陛下，为大靖，竭诚尽力。” 没有愤怒，没有质疑，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甘。只有绝对的服从与恭顺。 这份冷静与克制，反而让殿内某些期待着看他失态的人，感到了更深的忌惮。 皇帝虽未亲临，但他的意志，已通过这道旨意，如同无形的枷锁，精准地套在了这位刚刚立下不世之功的亲王身上。 凯旋的盛典，荣耀的巅峰，亦是权力倾轧、机锋暗藏的起点。 表面的歌舞升平之下，是骤然紧绷的弦。一场新的、不见硝烟的战争，已在这金碧辉煌的太和殿内，悄然拉开了序幕。 萧惊寒垂首的目光，掠过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深处，是无人能窥的汹涌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