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血染绣图，忠勇可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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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殿偏厢，临时充作的救治点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与金疮药的气味。 御医小心翼翼地剪开苏清辞肩头被血浸透的衣衫，露出那支深入皮肉的箭矢，箭头倒钩，周围皮肉翻卷，惨不忍睹。 “苏先生，箭镞入肉甚深，且有倒钩，取出时恐剧痛难忍，您……”老御医面露难色，声音带着颤抖。 苏清辞脸色苍白如纸，冷汗已浸湿了鬓发，她靠在春桃怀中，身体因疼痛而微微痉挛，但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丝急迫。她咬着事先备好的软木，摇了摇头，含糊却坚定地道：“无妨……快……火……” 她心心念念的，依旧是那岌岌可危的藏书阁，是那些可能即将化为灰烬的无价典籍！ 御医见状，不敢再耽搁，示意助手按住苏清辞，一咬牙，手中特制的钳子猛地用力！ “呃——！”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苏清辞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软木上留下了深深的齿痕。箭簇带着血肉被拔出，鲜血瞬间涌出更多。 御医迅速撒上厚厚一层止血药粉，用干净的白布紧紧包扎。整个过程，苏清辞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哀嚎，只有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瞬间湿透的后背，昭示着她承受着何等的痛苦。 伤口刚刚包扎妥当，甚至来不及休息片刻，外面就传来更坏的消息——火借风势，已然蔓延至藏书阁外围的回廊！热浪甚至已经能隐约感受到！ “不行……不能等……”苏清辞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因失血和剧痛而一阵眩晕，险些栽倒，幸而被春桃和一名“玄影”队员死死扶住。 “清辞姐！你不能再去啊！”春桃哭喊着，看着她肩头迅速渗出的鲜红，心都要碎了。 苏清辞用力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亲赴火场搬运沉重的书籍。但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 她的目光扫过偏厢内几位跟随墨离前来、同样身上带伤却仍坚守岗位的绣娘，又看向窗外那冲天的火光，一个念头迅速成型。 “春桃，扶我出去！”她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清辞姐！” “快！” 春桃无奈，只得和那名“玄影”队员一起，搀扶着苏清辞，踉跄着走出偏厢，来到一处能够眺望藏书阁方向、相对安全的廊下。 只见藏书阁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已然映红了阁楼底层的窗棂！无数太监、宫女以及一些闻讯赶来的文官，正如同无头苍蝇般，徒劳地试图泼水救火，却因缺乏组织且火势太大，收效甚微，现场一片混乱。 “这样不行！”苏清辞心中焦急万分。抢救典籍，需要的是秩序、方法和足够的人手！ 她立刻对身边的绣娘和那名“玄影”队员下令：“快！立刻去召集所有能找到的、手脚利落、胆大心细的绣娘和宫人！告诉他们，想保住藏书阁的书籍，就听我指挥！” 她的声音通过“玄影”队员和绣娘们迅速传递出去。很快，数十名惊魂未定但尚存勇气的绣娘，以及一些忠于职守的老太监和年轻力壮的宫人，被迅速集结到了苏清辞所在的廊下。 苏清辞背靠着廊柱，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肩头的伤处因激动而阵阵抽痛，鲜血已将她半边素色衣裙染成刺目的暗红。她看着眼前一张张惶恐却又带着期盼的脸，用尽力气，声音清晰地开始布置： “所有人，听我号令！分成三队！” “第一队！立刻去尚衣局、库房，将所有能找到的厚实棉布、锦缎，全部浸透水！越快越好！”这是用来包裹书籍，隔绝火源和烟尘的。 “第二队！熟悉藏书阁内部格局的公公和识字的宫人，由你们带领，优先抢救一楼和二楼最核心区域的典籍，尤其是孤本、珍本！记住，先救人能触及的，不要贪多，更不要冒险去火势大的地方！”她指明了抢救的优先级。 “第三队！由绣娘和体力好的内侍组成，负责传递和转移！用浸湿的布匹将抢救出的书籍迅速包裹好，形成接力，以最快速度转移到远离火场的、安全的宫殿空地！注意轻拿轻放，绝不能损坏！” 她的指令条理清晰，目标明确，瞬间将混乱的人群组织了起来。这些平日里只懂得穿针引线或伺候主子的绣娘和宫人，在她的指挥下，仿佛被注入了主心骨，立刻按照分工，如同精密的齿轮般开始运转！ 浸湿的布匹被一捆捆运来；熟悉路径的老太监带着人冒着浓烟冲入藏书阁，精准地找到目标书架；绣娘和内侍们则在外围形成一条高效的生命线，将包裹好的书籍迅速传递出来…… 苏清辞就站在廊下，强忍着眩晕和剧痛，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抢救现场。她肩头的血色不断扩大，染红了廊柱，也染红了她脚下的一方地面，那抹刺目的红，在冲天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悲壮与醒目。 “那边！注意头顶的梁木！” “传递的速度再快一点！不要停！” “小心！那箱书要散了，快用湿布垫住！” 她不时发出指令，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人心的力量。每一次开口，都会牵动肩部的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额头冷汗涔涔，但她始终强撑着，目光不曾有丝毫游离。 一本本、一函函承载着千年文明的典籍，通过这条用意志和生命构筑的通道，被源源不断地从火魔口中抢夺出来，安全地转移到了后方。 混乱中，不知是谁，将一幅刚刚从火场边缘抢救出来、尚未来得及包裹的《山河社稷图》绣品小样不慎掉落在地，正好滚落到苏清辞脚边。 苏清辞下意识地弯腰想去拾起，这个动作却猛地撕裂了肩部的伤口，一阵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身体一晃，险些栽倒。她连忙用手撑住地面，而肩头涌出的鲜血，恰好滴落在那幅绣品的绢帛之上，在锦绣山河之间，晕开了一小团凄艳而夺目的红。 血染绣图，忠勇可鉴。 这幅无意间被她的鲜血玷污的绣品，仿佛成了她此刻舍生忘死、护卫文脉的最佳见证。 春桃哭着想要扶她回去休息，却被她坚决地推开。“我没事……看着他们……我才安心……”她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但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藏书阁的方向，盯着那条生命线。 不知过了多久，当藏书阁主体框架在烈火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即将彻底坍塌的前一刻，最后一批核心典籍终于被安全转移出来。 也就在这时，皇宫各处的喊杀声渐渐平息，墨离浑身浴血，提着仍在滴血的长刀，大步流星地赶来，他身后跟着的侍卫，押解着五花大绑、面如死灰的萧景渊和赵乾——叛乱，平定了！ 墨离一眼就看到了廊下那个倚着柱子、几乎站立不住、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的纤细身影。他心头巨震，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苏清辞。 “苏先生！” 苏清辞看到墨离，看到他身后被擒的叛首，又看了看远处空地上堆积如山的、被抢救出来的典籍，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极其虚弱的笑容。 “典籍……保住了……就好……” 话音未落，她一直紧绷的意志终于到达极限，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倒在了墨离怀中。 “清辞姐！” “苏先生！” 春桃和众人的惊呼声响起。 墨离小心翼翼地横抱起昏迷的苏清辞，看着她肩头那依旧在渗血的伤口和那身被鲜血浸透的衣裙，这个冷硬的汉子，眼中第一次泛起了难以抑制的酸涩与敬意。 血染绣袍，忠勇可鉴。她以女儿之身，负重伤之躯，于烈火危局中，挽救了帝国的文脉，其功绩，其气节，足以光耀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