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异域染料，瑰宝入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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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沙普尔首战告捷的兴奋，并未让商队首领张擎冲昏头脑。他深知此行使命重大，贸易成功仅是其一，王妃行前再三叮嘱的探听虚实、搜集异域技艺精华更是重中之重。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商队以尼沙普尔为据点，一方面与法尔扎德等当地权贵维持良好关系，陆续售出携带的其余货物——江南丝绸、瓷器、茶叶等亦大受欢迎；另一方面，张擎派出手下得力干将，由通译带领，频繁出入于尼沙普尔乃至周边城镇的各大市集、手工作坊，尤其留意那些与染色、织造相关的行当。 这一日，张擎亲自带着两名护卫和通译，来到了尼沙普尔城南一处颇有名气的染料作坊区。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植物、矿物混合的奇异气味，大大小小的染缸排列在院落中，工匠们正在忙碌。 他们此行的目标，是一种在当地被称为拉贾瓦尔德的蓝色染料。据法尔扎德介绍，这种染料源自一种仅生长于波斯高原特定区域的蓼蓝植物，其色泽之深邃、饱和，远超寻常靛蓝，且经久不褪，深受波斯贵族喜爱。 作坊主人是一位名叫巴哈尔的波斯老人，须发皆白，眼神却依旧精明。听闻是来自遥远大靖、带来了神奇绣品的商队首领到访，他显得颇为热情。 尊贵的东方客人，巴哈尔通过通译，指着那些正在发酵的深色染缸，不无自豪地说道，我们的拉贾瓦尔德，需要经过七次反复提纯、发酵，才能得到最顶级的色彩。你看，他取出一小块染好的样本，那蓝色浓郁如最深邃的夜空，又仿佛蕴含着海洋的波澜，在阳光下泛着隐隐的、活生生的光泽。 张擎心中一震。他虽非染匠，但跟随王妃多年，对色彩极为敏感。这拉贾瓦尔德的蓝色，确实比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中原靛蓝都更加纯粹、浓郁，带着一种异域特有的神秘与热烈。他不动声色地赞道：果然名不虚传。不知此等染料，可能长期保存，远途运输 巴哈尔笑道：若是寻常靛蓝，自然难以保存。但我们有祖传的秘法，可将其制成干燥的膏块，用时再以特定比例的清水与辅料化开即可。他示意学徒取来几块用油纸包裹好的、深蓝色的固体膏块。 张擎仔细查看，膏体质地均匀，颜色深邃，确非凡品。他当即提出购买一批，不仅包括这顶级的拉贾瓦尔德，还有巴哈尔作坊里另一种以某种西域昆虫为原料制成的、色泽异常鲜艳饱满的绯红色染料，以及少量其他如金黄、赭石等中土罕见的矿物色粉。 巴哈尔见是大主顾，价格也公道，欣然应允。 除了染料，张擎等人还留意到波斯地毯繁复瑰丽的编织技艺，特别是他们使用的某种独特的不对称打结方法，使得地毯图案更加细腻立体；以及一些当地织工在丝绸上织造金线的特殊手法，都一一留心，或购买样本，或尽可能详细地记录下工艺要点。 与此同时，商队派往其他方向的探子也陆续带回收获：有来自大食地区、以椰枣和茜草根复合染制的、带有温暖光泽的沙漠日落橙；有来自天竺、以植物与矿物复合而成的、充满生命力的孔雀尾翠绿；甚至还有一小包据说是从极西之地传来、以某种特殊海螺腺体提炼的、极其珍贵的帝王紫色粉……每一样，都代表着西域乃至更遥远国度在色彩运用上的独特智慧。 归期将至，商队满载而行。驮架上，不仅有交易得来的沉甸甸的金银、宝石、香料、毛皮，更有几只被张擎亲自叮嘱、小心看管的木箱，里面装着的，正是这些搜集来的各色染料样本、少量染好的丝线、记录着异域技艺的羊皮卷，以及几件具有代表性的波斯织锦和地毯。 归途虽同样漫长，且需再次警惕马匪，但队伍士气高昂。与来时那种对未知的忐忑不同，此刻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收获的喜悦与期待。 数月后，当这支风尘仆仆却精神奕奕的商队，终于望见长安城巍峨的城墙时，已是秋意渐深。消息早已快马传回靖安王府。 苏清辞闻讯，心中悬了许久的大石终于落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亲自到府门外相迎，看到张擎等人虽面容憔悴，衣衫染尘，但眼神明亮，便知此行定然顺利。 辛苦了！她看着为首的张擎，语气诚挚。 张擎抱拳，声音因长途跋涉而沙哑，却难掩激动：幸不辱命！王妃，商队此行，贸易所得颇丰，详细账目芸娘管事正在清点。此外……他顿了顿，侧身示意身后那几只被格外小心搬运下来的木箱，属下等按王妃吩咐，留意搜集西域特有之物，尤其是一些染料与织造技艺，皆在此处。 苏清辞的目光立刻被那几只木箱吸引。她强压下立刻打开的冲动，先安排远行归来的人员沐浴更衣，设宴接风，一切妥帖之后，才在萧惊寒也回府后，于书房内，怀着近乎虔诚的心情，命人打开了那几只木箱。 箱盖开启的瞬间，仿佛有异域的阳光与色彩扑面而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些用油纸妥善包裹的染料膏块和色粉。张擎在一旁详细介绍着每一种染料的名称、来源与特性。 当那块深邃如夜空的拉贾瓦尔德靛蓝和那抹炽烈如火焰的绯红呈现在苏清辞面前时，她的呼吸几乎为之一滞。她伸出指尖，极其轻柔地触碰那靛蓝膏体冰凉的表面，又捻起一小撮绯红色粉，在指尖揉开，那鲜艳饱满的色泽，仿佛拥有生命一般，与她所熟知的中原染料迥然不同。 如此纯粹的蓝……如此热烈的红……她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如同发现绝世瑰宝般的光芒。她立刻命人取来一小束素白丝线，现场用初步化开的拉贾瓦尔德进行小样染色。当那染好的丝线在烛光下展开时，那抹深邃而富有层次的蓝色，让在场的萧惊寒和芸娘都为之动容。 果非凡品。萧惊寒颔首，他虽对色彩不如苏清辞精通，但也看出了这西域染料的独特价值。 苏清辞又仔细查看了那些记录着波斯编织技法的羊皮卷，以及那几块色彩斑斓、织工精湛的波斯织锦，心中思潮起伏。她仿佛看到，这些来自远方的瑰宝，将与传承千年的苏绣技艺碰撞出怎样绚烂的火花。 张首领，诸位，此行不仅打通商路，更为我大靖绣业带回了无价之宝！苏清辞看向张擎等人，语气中充满了感激与肯定，当记首功！ 她随即对芸娘吩咐：将这些染料样本，立刻送往绣坊专属的染院，命最好的染匠师傅们仔细研究其特性，尝试与我们的传统染料进行融合、仿制，务必掌握其染色诀窍！这些织锦与记录，也需妥善保管，仔细钻研。 是，东家！芸娘连忙应下，她也深知这些东西的价值。 是夜，书房灯火长明。苏清辞对着那些异域染料和织锦样本，久久不愿离去。她的脑海中，已开始浮现出新的设计灵感——以西域的浓烈色彩，勾勒大靖的山河意境；以波斯的繁复纹理，衬托苏绣的细腻空灵。一场源于色彩与技艺交融的革新，已在这位绣艺宗师的心中，悄然酝酿。 这些远道而来的异域瑰宝，必将为清辞绣坊，乃至整个大靖的织绣艺术，注入全新的活力。 丝路带来的，不仅是财富，更是文明交汇的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