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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苏清辞朝着城西更偏僻的方向走去，那里已接近城墙根，多是贫民聚居地和一些早已废弃的作坊遗址，平日里人迹罕至。 她依稀记得，上次为寻找廉价染料时，曾听一个捡破烂的老翁含糊提过一嘴，说城墙根下似乎还有个老倔头在摆弄绣线，但东西好不好、卖不卖，就不知道了。当时她并未在意，此刻却成了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越往西走，越是荒凉。破败的屋舍，泥泞的小路，空气中弥漫着贫瘠与腐朽的气息。她按照模糊的记忆，在迷宫般的陋巷中穿梭，逢人便打听是否知道一个“会做绣线的老倔头”。 多数人茫然摇头，或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她这个衣着虽旧却整洁的外来者。直到问到一个在门口晒太阳的瞎眼老婆婆。 “做线的老倔头”老婆婆歪着头，用枯瘦的手指了指更深处的巷子，“好像是有这么个老家伙……姓胡吧脾气怪得很，就住在最里头那个塌了半边的院子……好久没动静了，不知是死是活喽……” 顺着指引，苏清辞终于在一个死胡同的尽头，找到了那座几乎被荒草和垃圾淹没的院落。院墙倒塌了大半，仅存的几间瓦房也摇摇欲坠，唯有院中一根歪斜的木杆上，晾挂着几缕色彩斑斓的丝线，在灰暗的背景中倔强地闪烁着微光，证明这里尚有人烟。 她推开吱呀作响、几乎散架的破木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比外面看起来更杂乱，但却乱中有序。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茎叶、矿物石块分门别类地堆放着，大大小小的染缸、陶罐排列在墙角，虽然陈旧，却擦得干净。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背影佝偻的老者，正背对着她，全神贯注地在一个石臼里捣着什么东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香气。 “请问……”苏清辞小心翼翼地开口。 老者动作一顿，缓缓回过头。他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异常清亮锐利，带着一种工匠特有的专注和警惕。他上下打量了苏清辞一番，声音沙哑而冷淡：“找谁这里不卖东西。” “老人家可是胡师傅”苏清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晚辈姓苏，是一名绣娘。听闻老师傅技艺高超，擅制绣线，特来拜访，想求购一些丝线。” “绣娘”胡师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冷淡，挥了挥手，“找错地方了。我这儿的东西，不入流，卖不了钱。你去城里铺子买吧。”说完，又转过身去继续捣他的东西，下了逐客令。 苏清辞没有离开。她的目光被旁边晾架上那些丝线吸引住了。那些丝线颜色并非市面常见的鲜亮，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沉静韵味，色泽饱满均匀，丝光流转，质感极佳！尤其是其中一缕金线，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温暖柔和、毫不刺眼的金色，比她之前在铺子里见过的所有金线都要雅致！ “老师傅过谦了。”苏清辞走上前，真诚地说道，“晚辈看您这儿的丝线，质地均匀，色泽沉静雅致，绝非不入流之物。尤其是这金线，竟毫无俗气，晚辈从未见过如此好的成色。” 胡师傅捣药的动作慢了下来，却没有回头。 苏清辞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她必须拿出诚意。她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取出那块包裹着的《松鹤延年》绣屏的一角，展开在老人面前。 “老师傅请看，这是晚辈正在制作的绣屏，急需上好的金线点睛。城中的丝线铺……不知为何，皆不肯卖线与晚辈。晚辈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多方打听寻到此处。望老师傅能割爱少许，工钱方面，绝不敢亏待您。” 胡师傅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缓缓转过身。当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落在苏清辞手中那幅绣屏上时，整个人猛地一震！ 那灰调的色彩，高级的意境，精湛无比、几乎找不到针脚痕迹的绣工……尤其是那松针的苍劲与鹤羽的灵动，已然超越了绝大多数他见过的绣品！ 他做了一辈子线，见过无数绣娘，好的坏的都有，却从未见过如此独特而精湛的技艺！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苏清辞：“这……这是你绣的！” “是。”苏清辞坦然迎上他的目光。 胡师傅一把夺过那角绣屏，手指颤抖地抚摸着上面的丝线和针脚，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嘴里喃喃自语：“这针法……这配色……这‘捻丝’的法子……不对，这线也不是寻常染法……你、你师承何人！” 苏清辞心中一动，道：“家传手艺，让老师傅见笑了。这丝线，是晚辈自己试着染的。” “你自己染的！”胡师傅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再次低头看向绣屏，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震惊，有狂热，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他沉默了良久，忽然长长叹了口气，身上的冷漠和戒备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落寞。 “罢了……罢了……藏了一辈子，到底还是藏不住……”他喃喃着，将绣屏残角递还给苏清辞，眼神却不再锐利，反而有些恍惚，“你想要什么线” 苏清辞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忙道：“需要一些顶级的赤金钱，用于点睛和勾勒。若老师傅还有其他颜色的优质丝线，晚辈也想采购一些。” 胡师傅点了点头，佝偻着背，颤巍巍地走向屋里。不一会儿，他捧出几个保存得极好的檀木盒子。 打开盒子，苏清辞几乎屏住了呼吸。 里面的丝线种类不如城里铺子多，但每一样都堪称极品！真丝线柔软光滑如婴儿肌肤，捻度均匀；染色的丝线，颜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沉稳深邃，仿佛将天地间的精华都融入了其中；那金线银线，更是毫无烟火俗气，光泽温润内敛，却又不失华贵。 “这些都是……您老亲手做的”苏清辞的声音带着惊叹。 “哼，除了我这老不死的，还有谁耐得住这个性子”胡师傅哼了一声，语气却带了几分自得，“选吧，看在你手艺还入眼的份上，卖你了。” 苏清辞仔细挑选了所需的金线，又选了几种急需的基础色丝线。结账时，胡师傅报出的价格竟十分公道，甚至比城里铺子的同等品质线还要便宜些许。 “老师傅，这……”苏清辞有些迟疑。 “拿着吧。”胡师傅摆摆手，眼神望向远处，带着一丝怅然，“好东西，也得用在好地方，才不算糟蹋。放在我这里，不过是堆死物。” 他顿了顿，忽然看向苏清辞，目光深邃：“丫头，你以后若还需要线，可直接来找我。我这把老骨头，别的不行，做几股好线还成。” 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苏清辞心中涌起巨大的惊喜和感激！她不仅买到了急需的金线，更是找到了一座前所未有的优质原料宝库！而且看胡师傅的态度，似乎愿意长期供应！ “多谢老师傅！”她郑重行了一礼，“日后定然少不了要来叨扰您老人家！” 带着来之不易的丝线离开胡家小院时，苏清辞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头顶的阴霾仿佛被一扫而空。 嫡姐的打压固然狠毒，但这世间，终究有匠心不泯之人，有绝技藏于陋巷之处。 她不仅解决了眼前的燃眉之急，更为绣坊的未来找到了一条稳定而优质的原料渠道！这无疑是因祸得福！ 回到别院，春桃正焦急地等在门口，看到她安然回来，还带着线，高兴得几乎跳起来。 苏清辞立刻投入工作，用新得的金线为仙鹤点睛，为松枝勾勒最后的风骨。 当最后一缕金线融入绣面，整幅《松鹤延年图》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灵魂，光华内蕴，祥瑞之气扑面而来。 “太美了……”春桃看得痴了。 苏清辞也长长舒了一口气。最大的难关，终于彻底渡过。 然而，就在她准备着手解决下一个难题——绣屏裱框之时，院外突然传来一个略显熟悉的、尖细的嗓音： “苏清辞！你给我出来！” 苏清辞眉头一蹙，是苏婉柔身边那个叫小鹊的丫鬟！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来者不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