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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紧缩的风暴，很快便以更具体的方式降临到水净司头上。这一日，刘总管召集全体人员，沉着脸宣布：因府库支绌，水净司本季度用度削减三成，同时，需在一月之内，将苑囿各湖泊水道的清理标准再提高一等，以迎接可能到来的“贵人巡视”。 消息一出，底下顿时一片哗然。用度削减意味着本就粗糙的饭食可能变得更差，冬季的炭火也可能短缺；而提高清理标准，则意味着工作量大幅增加，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这不是要咱们的命吗”李太监脸色惨白，喃喃道。 王太监跳了起来，急道：“刘总管！这……这怎么可能完成人手本来就不够，工具也陈旧，还要提高标准削减用度，弟兄们连饭都吃不饱，哪有力气干活啊！” 刘总管冷哼一声，三角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这是上头的命令！完不成，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有困难自己克服！谁要是敢偷奸耍滑，怠慢差事，宫规处置！” 他目光扫过众人，在秦寿身上略微停留了一下，补充道，“非常之时，能者多劳！秦寿，你年轻力壮，要多承担些！” 秦寿心中明镜似的，这分明是看他干活踏实，要把他当牛马使唤。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躬身应道：“奴才遵命。” 散会后，怨声载道。王太监骂骂咧咧，顺子哭丧着脸，李太监唉声叹气。一些平日就偷懒的太监，更是打定了主意要磨洋工。 工作量的突然增加，打破了水净司表面上的平静。为了在规定时间内达到更高的清理标准，刘总管不得不将人员重新分组，划定责任区域，限期完成。秦寿果然被分到了面积最大、淤积最严重的一段河道。 他没有抱怨，而是立刻投入了工作。但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埋头苦干。他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水流的规律、淤泥的特性，尝试改进工具的使用方法，甚至利用自己对水性的熟悉，设计更有效率的清理流程。他依旧沉默，但效率却明显高于其他人。 王太监等人起初还抱着看笑话的心态，但见秦寿非但没有被累垮，反而似乎游刃有余，不禁又妒又恨。顺子更是因为分到的区域难度也不小，又吃不了苦，几次被巡查的管事训斥，便将怨气撒在秦寿身上，认为是他“表现”得太好，才衬托得自己无能。 一日，秦寿正在清理一处河道拐角的顽固淤泥，顺子鬼鬼祟祟地靠近，假装帮忙，却趁秦寿不备，用铁耙的柄部悄悄将岸边一块松动的石头捅入水中，正好砸向秦寿的小腿！ 若是寻常人，这一下必然受伤。但秦寿何等警觉，水中动静异响刚起，他便已察觉，身体下意识地一扭，避开要害，同时脚底暗运内力，轻轻一点河底，身形如游鱼般滑开数尺。石头“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秦寿转过身，冷冷地看向顺子。顺子没料到秦寿反应如此之快，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强作镇定道：“哎呀，不小心，没站稳……” 秦寿没有戳穿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顺子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仿佛被什么猛兽盯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讪讪地退开了。 这个小插曲，让秦寿意识到，环境的恶化会激化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他必须更加小心，不仅要应对繁重的工作，还要提防来自背后的冷箭。 然而，危机中也蕴含着机遇。由于清理标准提高，需要处理掉大量从河底清掏上来的淤泥和垃圾。其中不乏一些破损的陶瓷碎片、腐朽的木质构件，甚至还有少量被遗弃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物品。按照旧例，这些“废物”通常是由水净司自行处理，或填埋，或运出宫外丢弃。 秦寿在处理这些废弃物时，格外留了个心眼。他注意到，其中有些陶瓷碎片花纹古朴，不像本朝之物；有些金属物件虽然锈蚀，但形制奇特。他联想起在昆明池底发现的铁牌，心中一动，或许这些被视为垃圾的东西里，也藏着某些有价值的信息或物品 他利用负责清运部分垃圾的机会，悄悄将一些看起来有年代感或不寻常的碎片、小件收集起来，藏在运送垃圾的板车夹层或自己休息的偏僻角落，打算日后仔细研究。这并非为了牟利，而是出于一种对历史碎片和信息本能的收集欲，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刻，这些不起眼的东西能拼凑出有用的线索。 水净司的生活，因朝廷的一纸诏令而变得愈发艰难。秦寿如同逆水行舟，在泥泞与压力中，一方面艰难地维持着生存，另一方面，却也在利用这混乱的局面，悄然拓展着自己的认知和资源的边界。他像一条深水中的鱼，感受着上方风浪的涌动，同时也在黑暗的水底，默默搜寻着可能存在的珍珠。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而他这条小小的池鱼，能否在这波澜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尚未可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