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残躯、前行与禁区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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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的黑暗与虚弱如同冰冷的潮水，将秦如欢的意识彻底淹没。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与身体的剧痛将他从昏迷中强行拉扯出来。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片刻才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苏九那张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色、却依旧清丽绝尘的脸庞。她正跪坐在他身边，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腕脉上，冰凉的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而刘六六则蜷缩在他颈窝旁，毛茸茸的小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脸颊，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湿漉漉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和依赖，见他醒来，立刻发出了一声带着哭腔的、细弱的呜咽。 “你醒了。”苏九的声音依旧清冷，但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下，是压抑到极致的波澜。她迅速收回手，仿佛那触碰会灼伤她一般，只是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深不见底的担忧，更有一种...仿佛要将他此刻模样烙印进灵魂深处的沉重。 秦如欢想开口，却发现自己连发出一个音节都无比困难。喉咙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全身的骨头仿佛被拆散重组过，每一寸肌肉都传递着撕裂般的痛楚。他下意识地想要运转灵力探查自身，这个念头刚起，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根源性的剧痛，如同亿万根钢针，瞬间从他丹田爆发，席卷全身！ “呃啊—！”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如同虾米般蜷缩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残破的衣衫。 “别动！”苏九急声喝道，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但伸出的手却在即将触碰到他时僵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强行压下了所有情绪，只剩下剑修面对绝境时的冷静与决断，“你的金丹...碎了。经脉...也尽数断裂。”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道惊雷，在秦如欢的脑海中炸响。 金丹碎了...经脉尽断... 他怔怔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受着体内那空荡荡、如同破败漏勺般的丹田，以及那些如同被蛮力扯断、再无丝毫灵力流转痕迹的经脉网络。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与空洞感，将他牢牢攫住。 修士的根本，在于金丹，在于经脉。金丹是力量之源，经脉是力量之桥。如今，源碎桥断，他...已然成了一个废人。比凡人更加不如的废人。 绝望的灰色，开始一点点浸染他的瞳孔。 “是...盒子...”他沙哑地吐出几个字，明白了代价所在。逆转生死，将苏九和六六从毁灭的边缘拉回“原点”，所付出的，是他自身道基的彻底崩毁。那【归于原点】的权能，霸道至斯。 苏九沉默地点了点头。她苏醒后，从六六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心念传音中，已然知晓了之前发生的一切。知道是秦如欢动用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将她和六六从死亡手中硬生生夺回；也知道，为了做到这一点，他付出了何等惨烈的代价。 看着他此刻如同破碎人偶般躺在地上，气息微弱，生机黯淡，再不复往日那沉稳锐利的模样，苏九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她想起他背着自己亡命奔逃时的坚定，想起他为自己挡下攻击时的决绝，更想起他此刻为了救回她们而落得的境地... 一种混合着巨大愧疚、难以言喻的酸涩以及某种更深沉情愫的洪流，在她那颗已然融合了寂灭与守护的剑心中冲撞着。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古朴长剑，冰凉的剑鞘传来坚实的触感，才让她勉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 “此地...不宜久留。”苏九移开目光，不再去看秦如欢那令人心碎的模样，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开始分析现状，“你昏迷期间，我探查过周围。那诡异的死亡暗影未曾再出现，而且...不知是否与你动用那力量有关，周围的‘万妖血瘴’，似乎变得稀薄了许多，侵蚀之力大减。” 秦如欢闻言，艰难地转动眼球，【洞察之眼】本能地想要开启，却只引来神魂一阵针扎般的刺痛，视野依旧模糊。但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令人窒息的暗红色确实淡化了，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无孔不入地疯狂侵蚀。 是【归于原点】的力量余波驱散了部分血瘴还是那新碎片融合后带来的变化 “但...这并非好事。”苏九的语气带着凝重，“血瘴变弱，意味着此地的天然屏障正在消失。我们之前闹出的动静不小，那些妖族...很可能已经察觉，甚至正在搜寻过来。” 后退秦如欢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但立刻被他自己否决。外面有元婴妖族，甚至可能有元神境大妖守株待兔。以他如今的状态，加上苏九和六六，回头只能是自投罗网，十死无生。 那么，只剩下一条路— 他的目光，与苏九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决断。 继续深入！ 唯有向前，在这片连妖族都视为禁区的绝地深处，才可能找到一线不被追杀的喘息之机，才可能...找到让他这具残躯恢复的渺茫希望。 “我...可以...”秦如欢挣扎着，试图用手臂支撑起身体，但那钻心的剧痛让他再次瘫软下去，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别逞强。”苏九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动作有些僵硬，却异常坚定地将他的一条手臂绕过自己纤细的脖颈，然后用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试图将他搀扶起来。 “苏...”秦如欢想要拒绝，他如今的体重对金丹修士而言不算什么，但他不想成为她的拖累。 “闭嘴。”苏九清冷地吐出两个字，手上用力，已然将他大半个体重承担了起来。她的身体微微一沉，但很快就稳住了。靠得如此之近，秦如欢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独特的、混合着冰雪与淡淡冷香的的气息，也能感觉到她身体一瞬间的紧绷与...不易察觉的轻颤。 刘六六也立刻跳了起来，跑到秦如欢另一侧，用自己变得强壮了不少的身躯顶住他摇晃的腿，发出鼓励般的呜咽。 没有再多言，苏九搀扶着秦如欢，六六在一旁护卫，三人再次踏上了前行的路。只是这一次，队伍的核心变成了重伤濒废的秦如欢，前行的速度也变得异常缓慢。 血瘴确实稀薄了许多，视野开阔了些许。但脚下的路途依旧崎岖难行，遍布着怪异的骨骸和扭曲的植被。苏九全神贯注，剑心感知提升到极致，规避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危险。六六也竖起耳朵，耸动鼻子，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秦如欢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苏九身上，每一步迈出都牵扯着全身断裂的经脉，带来阵阵眩晕和剧痛。他只能勉强维持着清醒，不让自己再次昏厥过去。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在这片血色朦胧、难辨日夜的绝地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六六猛地停下脚步，发出了带着惊疑的低吼。 苏九也立刻停下，搀扶着秦如欢，凝神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那仿佛永无止境的浓郁血瘴，竟然...到了尽头！ 一片朦胧的、带着奇异青灰色调的光亮，透过逐渐变淡的血色迷雾，隐约可见。那光亮并不刺眼，反而给人一种冰冷、死寂的感觉。 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血瘴的边缘。 当最后一丝暗红色的雾气在身后消散，眼前的景象，让苏九和秦如欢的心，同时沉了下去。 血瘴之外，并非想象中的山清水秀或另一片绝地，而是一片...无比辽阔、死寂、却又充斥着难以言喻秩序感的荒芜大地。 天空是永恒的、压抑的青灰色，见不到日月星辰。大地干裂，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泽，零星分布着一些造型诡异、如同巨型金属残骸或某种生物骨骼的黑色建筑残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如同铁锈和臭氧混合的冰冷气味，灵气...不，这里几乎感觉不到灵气的存在，反而充斥着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暴戾、让人灵魂都感到不适的...妖气！ 极目远眺，在地平线的尽头，隐约可以看到一些巍峨、扭曲、仿佛由活着的山脉或巨兽躯壳构筑而成的庞大阴影，如同匍匐的太古凶物，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这里，不再是混乱无序的绝地险境。 这里，是有着明确秩序、明确边界的—妖族领地！人类的绝对禁区！ 苏九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她清冷的眸光扫过这片死寂而危险的大地，心中一片冰寒。 退路已绝，前方...是比万妖血瘴更加令人绝望的龙潭虎穴。 她低头看了一眼几乎完全依靠自己支撑才能站立的秦如欢，他脸色灰败，眼神却依旧带着一丝不屈的微光。她又看了看身旁虽然恐惧、却依旧坚定站在他们身边的六六。 没有言语，苏九搀扶着秦如欢，迈出了离开血瘴范围的第一步，踏入了这片属于妖族的、未知而恐怖的青灰色世界。 脚步落在干裂的土地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前途未卜，生死难料。但既然别无选择，那便唯有...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