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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船离了河间府繁华的码头，转而溯流西上。越往西行，两岸的景致便越发粗粝。丰茂的水草逐渐被裸露的黄土坡取代，连天空都似乎更高远，带着一种苍凉的蓝。 林夙并未一直待在舱内，多数时候，他立于船头，沉默地观察着河道、两岸的村落与田畴，偶尔与随行的老漕工交谈几句，询问往年水情、漕粮征收的旧例。他看得专注，听得仔细，仿佛要将这沿途的山川地理、人情世貌都刻入脑中。 “大人，再有两日，便将进入潼关，其后水路渐窄，需换乘车马了。”韩青在一旁禀报，目光警惕地扫过两岸略显荒僻的山峦。他身后的几名核心护卫，手始终按在腰刀柄上，眼神锐利如鹰。这些是经过河间数次生死搏杀后筛选出的好手，经验丰富。 “嗯。”林夙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前方一处河道拐弯的险要之地，那里山势陡峭，林木幽深。“传令下去，自此段起，护卫加倍，夜不行船。另，将我们小心带来的那几副‘压箱底的家伙’，检查妥当，分发给最可靠的弟兄，以备不测。” 韩青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属下明白，早已安排妥当，由老吴头亲自掌管。”旋即转身再去巡查防务。 他的预感没有错。 是夜，船队择了一处水流平缓的河湾下锚。月上中天时，岸边的林子里忽然惊起一片夜鸟。 值夜的护卫刚发出警讯，数十道黑影便已如鬼魅般从林中窜出，口中发出怪异的呼哨，借着岸边浅水，迅捷无比地向官船扑来！他们手中的兵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动作矫健，配合默契，绝非寻常水匪。 “保护大人！”韩青厉喝一声，并未立刻冲上，而是猛地一挥手。 只见那名被称为老吴头的老兵（曾是军中专司弩械的匠人），带着两名助手，迅速从舱中抬出三具以油布包裹的物件，动作麻利地撤去包裹，显露出几具造型奇特、结构精密，宛如强化版神臂弩的器械！弩身黝黑，透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崩！崩！崩！ 机括响动声沉闷而有力。数支特制的三棱破甲铁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激射而出！ 冲在最前的两名匪首根本来不及反应，厚重的皮甲如同纸糊一般，被铁矢当胸贯穿，巨大的力道甚至将他们带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甲板上！另一名匪徒被射中大腿，铁矢几乎对穿而过，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嚎，倒地失去战力。 这突如其来的、远超寻常弓弩的远程打击，瞬间打乱了袭击者的阵脚，冲锋之势为之一滞。 “是强弩！小心！”匪徒中有人惊骇高呼，声音已带上了惧意。 趁此间隙，韩青已率其他护卫结阵迎上，与冲上船的匪徒绞杀在一起。来袭者虽悍勇，却被那几具威力骇人的弩机震慑，又见官船护卫训练有素，配合严密，心中已生怯意。 林夙静立舱门之内，透过缝隙冷静地观察着外面的战局。他看得分明，这些人虽作马匪打扮，但所用弯刀制式统一，进退之间暗合军阵之道。 就在战局陷入胶着时，林夙推开舱门，手持皇帝御赐金牌，朗声道：“皇帝钦命，西北漕运巡察使在此！尔等鼠辈，安敢犯驾！跪地投降者免死！” 金牌在月光与火把映照下，反射出威严的金光。结合那威力巨大的弩机与护卫们的拼死抵抗，剩余袭击者的士气彻底崩溃，发一声喊，纷纷跳船，欲遁入黑暗。 “追！留活口！”林夙下令。 护卫们应声追击，擒获了数名受伤不及逃脱的匪徒。 战斗很快结束，河面重归寂静，只留下血腥气在夜风中弥漫。 韩青快步回来复命，身上带着血迹，低声道：“大人，擒得五人，其余或死或逃。我们……折了两个弟兄，伤五人。”他看了一眼那几具已被老吴头迅速重新包裹起来的弩机，“多亏了这些‘宝贝’，否则后果难料。” 林夙看着甲板上牺牲护卫的遗体，眼神冰冷。“审。撬开他们的嘴。”他顿了顿，补充道，“弩机之事，乃我等性命所系，严格保密，不得外传。” “是！” 他走到船边，望着黑黢黢的岸边山林。这些弩机，是他在离京前，凭借皇帝默许的特权，命绝对可靠之人，分头寻了京畿不同作坊的工匠，各自打造不同部件，最后由老吴头这等军中退下的老手秘密组装调试而成。如此大费周章，便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多一分保命的依仗。如今初次动用，便建奇功，也印证了西北之行的凶险。 西行路，第一道关，已用鲜血洗过。 这西北的“狂沙”，果然名不虚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