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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院归来，林夙并未沉浸在策论得手的松懈中，反而愈发警惕。他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来自老槐树上的监视目光，比以往更加专注，甚至带上了一丝审视的意味。 “察事听的人，似乎更感兴趣了。”韩青无声地出现在书房角落，低声道。 林夙颔首，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之一。他需要让“察事听”看到他的“价值”，看到他掀开盖子的能力，才能顺利将他们引入局中。 当夜，书房烛火再次亮至深夜。林夙面前铺着那本账册的抄录副本，以及那片诡异的干花。他在进行最后的推演。 “直接举发王允年与‘破晓’关联，等同于向‘察事听’暴露‘青鸢’的存在，是自取灭亡。” “仅举发其贪腐，虽能扳倒王允年，但‘破晓’可断尾求生，无法伤其根本，且‘青鸢’的‘断’令完成得并不完美。” “所以，必须让‘察事听’自己‘发现’更多，让他们顺着我们给出的线头，去扯出‘破晓’的衣角，却又不能让他们看清衣角之后的全貌。” 一个极其大胆而精密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他要导演一场戏，一场给“察事听”看的戏。 次日，沈文舟通过顾家旁支一位在驿站任职的亲戚，将数封“家书”混入发往不同方向的驿马之中。其中一封，目的地是王允年老家，信的内容平平无奇，但信封的夹层里，却巧妙地封入了一小片从账册边缘刮下的、带有特殊印记的纸屑。 同时，韩青再次出动。他并未靠近王允年府邸或陈永善别院，而是潜入了一家与崔家有旧怨的御史家宅，将一本精心伪造的、记录了崔家与盐商部分灰色往来（远低于真实数额，但足以引人怀疑）的“私账”，塞进了书房一处容易“被偶然发现”的位置。 而林夙自己，则动用了“青鸢”的渠道。他并未传递任何实质信息，只是要求将一条“流言”在特定的酒肆、茶馆中悄然散开：“听闻今科有才子，策论直指盐铁之弊，锋芒毕露，恐已触动某些人的忌讳……” 真正的杀招，在乡试策论被公开传阅的前夜发出。 林夙亲自动手，将账册中关于王允年受贿的核心几页抄录下来，与那片干花信物一起，用左手写了一张匿名状：“王某年，假提学之名，行贪渎之实，结交奸商，有负圣恩。此物为其与不明势力往来之信证，望大人明察。” 他没有选择“青鸢”的渠道，也没有通过常规的投状方式。他让韩青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将这份“举报信”直接射入了金陵府尹一位以刚直着称的判官卧室门柱上！这一手，既展示了投状者的“实力”，也绕开了可能被各方势力渗透的常规信息渠道，更将案件的严重性直接提升到了“不明势力”的层面。 风暴，骤然降临。 次日，那位判官拿着箭矢和罪证，面色铁青地直呈府尹。消息无法压下，金陵府与按察使司震动，不得不联合行动。王允年在提学衙门被当场带走，其府邸被抄。 王允年倒台之速，超乎所有人想象，金陵官场人人自危。 公堂之上，王允年起初还试图狡辩，但当那本真实的账册副本被抛出，当他看到那片作为信物的干花时，他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地。他嘶声喊道：“你们……你们不知道……那东西代表了什么！动了它，你们都要……”话未说完，便被衙役堵住了嘴。王允年临崩溃前的疯话，让参与审讯的几位官员背后沁出冷汗，意识到此事可能牵扯更深。 几乎同时，那位与崔家有旧怨的御史，果然“意外”发现了家中的“私账”，如获至宝，连夜写成弹劾奏章，直送京城。而林夙那篇关于盐铁漕运的策论恰在此时被公开，其观点之犀利，与王允年案、崔家被弹劾之事相互印证，瞬间在士林掀起滔天巨浪。 案件的影响极速扩大，从单纯的贪腐案，演变成了波及朝野的政争风波，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引向了崔家与盐商的利益网络。 数日后，王允年在严密看守的牢房中，用撕碎的衣带“自缢”身亡。死前，他用指甲在牢房土墙上，刻下了一个残缺的、形似鸟羽的图案。幕后黑手（“破晓”）的冷酷与“察事听”的无力感同时袭来。林夙收到“灰隼”隐蔽的传讯，只有两个字：「干净。」 “断”令，以一种最彻底、最残酷的方式，完成了。 林夙站在院中，听着外面关于王允年罪有应得、崔家焦头烂额的种种议论，脸上并无喜色。他除掉了目标，转移了视线，保全了自己和同伴，甚至重创了崔家。 但他清楚，真正的对手——“破晓”，只是被短暂地惊扰，并未伤筋动骨。而“察事听”……他们真的会完全相信这场精心编排的戏码吗 槐树上的那道目光，似乎消失了。但林夙知道，一种更庞大、更无形的注视，或许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