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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我和师父沿着那条蜿蜒的小路缓缓走向老周家的门前。虽说距离不到一里，却像穿越了漫长的岁月，一步一景，心头泛起莫名的感慨。渐渐，那座朽败的老屋映入眼帘，屋檐下的瓦片破碎或粘连，木门斑驳，似述说着岁月的沧桑。一位满脸皱纹、似乎经历了无数风雨的老人迎上前来——他身材佝偻，双眼深邃。师父微笑着介绍：“这是老周的堂弟，人称周木匠。”那人恭敬一礼，低声说道：“一切听从道长安排，随他吩咐就是。” 屋内，周木匠召集了几位亲戚，众人围坐一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油墨和香火味。师父稳重地开口：“这件事由族中长辈做主，但老弟坚决要我出面决定，你们觉得如何”众人你望我，我看你，纷纷点头，齐声应和：“道长你威望如山，我们自然尊重您。既然您主持，我们全力支持，赞成票已达一百二十个！” 周木匠感激得热泪盈眶，颤声道：“道长，虽然您不姓周，但在咱们这片土地上的威望无人能及。您一句话就是金玉良言，更何况，您和老周情深意切，平时念念不忘我等。咱周家虽人口众多，实力却有限，求您大恩大德，帮我们做主。”说完，他双手合十，恳求之情溢于言表。 师父点了点头，示意一切妥当，又提及：“老周的安葬地点，我反复考量，决定还得选在我们周家的祖坟山上。”话音刚落，众人皆露出犹豫之色：“不知乔四元兄弟是否同意我们这一支，从邵家湾迁徙而来，已传承三代。”我听到“乔四元”和“邵家湾”，心头不由一紧，背后似乎升起一阵寒意。 师父似乎早有预料，笑着点头：“老周生前曾与乔四元约定，死后葬在乔家山上。”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脸色庄重。“这个主意挺好。”他掏出手机，拨通乔四元的电话，只听得几句简短的交谈，随即挂断，又笑着告诉众人：“他已经同意了。”顿时场中一片感激之声，众人眼中泛着泪光。 安排妥帖后，师父沉声命令：“老周昨夜卯时去世，今日下午三点出发去墓地。出发时，放一串鞭炮，准备香烛、钱纸、蜡烛，还要备上一碗米。”说完，他转身带我返回悠然居。 我心中泛起不安，犹豫地问：“师父，我必须去吗”他一愣，似乎没料到我会问这句话：“怎么会问我会尽力为老周选个好地方。你只管查查电脑，我负责看脉，合起来就能定夺。”我脸色忽然苍白，低声将自己和乔四元、邵家湾、张局长等等关系简单讲述一遍。 师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你去，确实有点尴尬。”我面色由白变红，“其实墓地不用你操心。”心里却暗藏秘密——那颗山头上的大树，乔家附近那棵高耸入云、苍劲繁茂的巨木，它曾让我心生敬畏，无名的力量在其中沉睡。 师父沉吟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砍树显然不合适，若动那棵树，乔四元必会起疑。倒不如在它的根部安葬，结合风水，只要找到那古老脉络的交点，就是极好的穴位。既体面，又符合理气，也算给老周一个交代，更对得起那位曾救命的英雄儿子。”他说完，又拨通了周木匠的电话：“请一位理解老周情况的亲戚过来，我没打算请那些繁琐的和尚道士，只想简单办场追悼会，让大家讲讲老周的生平。我还打算写一篇长文，朗读给大家听。你让山红讲讲老周的故事，写写他的经历。”说完，他便专心投入到自己的安排中。 我静静聆听着，从远处坐着的老头开始娓娓道来：老周的一生，虽平凡，却非凡。原来，他的祖辈靠理发谋生，靠手艺混得开。到他父辈之时，技艺名扬四方，几乎无人不知。有一段时间，这一带驻扎了一支国民党军队。 有一天，一名军人走进理发店，父亲用手摸了摸那军人的后脑勺，似乎洞察一切：“你是个营长吧”那军人一愣：“你怎么知道”父亲笑着说：“我会摸骨，只要摸一摸你的后脑勺，就能猜出你的一切命运。”他还打趣说：“你最后会升官当军长。”那军人会心一笑，答应：“要是我当上军长，可得请你喝银元。”父亲当时写了个字条，打趣地递给他。 抗战胜利后，奇迹发生了。有人登门拜访，父亲认不出那人，直到对方出示军功章，说：“我是他。”父亲这才皱眉，好一阵恍然——原来，那人已升至军长，银元虽然是假，心意却是真诚的。父亲用那些“银元”买下了二十亩田地。1949年后，他成了地主，但天有不测风云。一场邻家的举报，使他陷入囹圄，被判“勾结反动军阀”，惨遭枪决。 从此，老周的一生陷入黑暗。直到四十岁，他娶了比自己大四岁的妻子，生活像得到一丝慰藉。然而，好景不长，儿子在英勇救人中牺牲，家境愈发困顿。后来，师父的一番点拨，让一度低迷的老周略有转机，却不料，病魔缠身，人生渐往悲凉的终点。 我问：“那老周会不会也摸骨”老头点点头：“当然会，但他极忌提及此事。只要有人提起来，他脸色就会变得阴沉。”我心头一震，暗暗叹息：命运的轮回，真是无情而戏谑。 思索良久，我决定将这段传奇书写成篇章。笔尖跃动，心潮澎湃，片刻后，一份动人的悲喜史诗跃然纸上： “公元20xx年4月24日卯时，周公宏达骤然辞世。小城弥漫着哀伤，春光江水也变得黯淡。回望老周的一生，犹如一部跌宕起伏的史诗。从少年漂泊，到成长于红旗下；父母双亡，孤独前行；晚年伴以妻子贵子，却也天妒英才，失去亲人。中风折磨，艰难挣扎，人生苦乐交杂，终究归于尘土，无声无息。” 一旁，我的心绪亦在翻涌。正当我沉醉在回忆与书写中，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是明所长：“山红大师，喜讯！今日是项目启动第一天，我和张局长已巡查完山上山下，景色如画：江山如画，尘埃不染。”我还未吐露半句，他已喜不自禁：“太好了！我太高兴了，真是欣喜若狂！” 我继续写下：“世事难料，人生如梦。有人欢喜有人悲伤，荣华易逝，春秋轮回。只愿凡间馨香长存，山水安然无恙。”写完，便拨通了明所长的电话：“今早手机突然断电，明日我一定到现场，与大家共庆成功。也请宋会长一同光临，我们共谋未来。”他闻言欣然答应：“好啊，咱们痛饮一番，畅所欲言。”我笑着说：“我戒酒了。”他微微一愣：“你戒酒为何”我莞尔：“怀孕了。”他哈哈大笑：“太幽默了！难怪赵本山不上春晚，怕被你逗得笑破肚皮。” 挂断后，心头涌上一股苦涩，仿佛藏着无数心酸话语，五味杂陈，脸颊似乎泛起了咸涩的泪水。时光如流水，人生如戏剧，悲欢离合，尽在眼前演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