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远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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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丁堡城堡的城墙之上，凛冽的北风掠过石垛，卷动着威尔一世深色的斗篷，时值1304年的岁末，铅灰色的天空低垂，仿佛随时会洒下今冬的第一场雪。 他凭栏而立，目光越过脚下已渐恢复生机的城市，越过波光粼粼的福斯湾，投向南方的地平线，那里是英格兰，是爱德华一世依旧强大的王国，是悬在苏格兰头顶、虽暂时退去却远未消散的阴云。 他的身侧，玛格丽特王后裹着厚厚的裘皮斗篷，腹部已能看出明显的隆起。她将手轻轻搭在威尔的手臂上，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眼中没有畏惧，只有一种与身边男人共同面对未来的平静与坚定。 她腹中的新生命，是王国的希望，也是他们两人血脉与意志的延续，是这个新生王朝最柔软的铠甲，也是最坚韧的纽带。 “风大了，回去吧。”威尔侧过头，声音温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玛格丽特摇了摇头，微笑道：“让我再陪你站一会儿，我们的孩子也该感受一下他父亲为之奋斗的这片河山。” 威尔不再坚持，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思绪却已超越了眼前的景物。 这时，阿德里安和卡勒姆沿着城墙走来。 陛下，阿德里安行礼后说道，《王国大宪章》已经在各地开始推行，大多数贵族都表示拥护。 卡勒姆补充道：不过有些老牌贵族私下里不太满意军功继承的条款。 威尔神色不变：意料之中，他们习惯了世袭的权力，现在要靠战功来争取，自然不痛快。 需要采取什么措施吗阿德里安问。 暂时不必，威尔摇头，新法刚刚推行，不宜操之过急，只要他们遵守法律，就不要为难。 玛格丽特轻声说：改革需要时间，不能一蹴而就。 王后说得对，威尔点头，但我们也要做好准备。卡勒姆，新军的训练不能松懈。 是，陛下。卡勒姆挺直腰板，格伦莫尔的军工作坊正在全力生产，保证每个士兵都有最好的装备。 待两人离开后，威尔的目光重新投向远方。 《王国大宪章》的颁布与新秩序的推行，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下投入巨石，涟漪正在扩散，阻力也必然在暗处滋生。 那条强行嵌入的、带有浓厚“军功爵”色彩的继承条款，犹如一柄双刃剑，它确实能激励勇武，打破旧贵族对权力的垄断，为中央集权铺路，将王国的命运与对王室的贡献更紧密地捆绑在一起。 阿德里安、卡勒姆这些追随他起于微末的心腹，自然是坚定的支持者，他们的地位由此得到了法理上的巩固和提升。 然而，威尔并非不知道其中的隐患，他脑海中属于林兰的记忆碎片，提醒着他历史上那些单纯依赖军功授爵的王朝，最终往往走向穷兵黩武或是内部倾轧。 绝对的军功导向，可能导致贵族阶层变得过于激进和贪婪，忽视治理与民生，甚至可能催生新的、手握重兵的军阀。秦朝二世而亡的教训，虽远隔时空，其核心弊端却清晰可见。 “光靠战功，撑不起一个长治久安的王国，”威尔在心中默念，眼神深邃，“赏罚必须分明，但刀剑之外，更需要犁铧、律法与笔墨。如何平衡军功新贵与旧有势力，如何将这股被激励起来的力量导向建设而不仅仅是毁灭，如何在集权的同时避免僵化与暴政……这条路，才刚刚开始。” 他深知，此刻无人敢于公开反对，是慑于他独立战争领袖的无上威望和手中强大的格伦莫尔新军。但这威望能持续多久军队的忠诚能否世代不变一旦外部压力减轻，或是他本人有所闪失，那些被压制下去的旧怨与在新制度下利益受损者的不满，便会如同暗火般复燃。 而且，曾经的盟友很可能也会反对，甚至出现类似六国伐秦的局面。 中央集权之路，注定布满荆棘，他不能，也不会走回老路，但具体该如何走下去，如何在这片欧洲的封建土壤上，嫁接出更高效、更稳固的统治结构，同时避免重蹈覆辙这需要更精密的制度设计，需要培养新的治理阶层，需要时间与耐心。具体的方略，他心中已有模糊的轮廓，但还需根据未来的形势细细雕琢，此刻，远不是和盘托出的时候。 视线转向东方，那是挪威的方向，是玛格丽特的娘家，也是目前可靠的盟友。奥拉夫公爵离去时暗示的挪威王位继承权问题，如同一枚潜在的棋子，或许在未来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更遥远的南方，是法兰西，是腓力四世，那个精于算计的盟友，与他的盟约建立在共同对抗英格兰的基础上，一旦这个基础动摇，友谊又能维持多久 还有那些来自低地国家、汉萨同盟的商人，他们的船只带来了货物与税收，也带来了外部世界的信息与潜在的风险，苏格兰的未来，不可能再偏安一隅。 “看什么呢那么出神。”玛格丽特轻声问，将他的思绪拉回。 威尔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向她，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伸手轻轻抚过她隆起的腹部。“在看我们的未来，还有他的未来。”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静而充满力量，“爱德华不会永远被法国牵制，和平是暂时的。我们需要让苏格兰变得更强大，不仅是在战场上，更是在田野里、在工坊中、在律法书上、在与欧洲各国的交往里。” 他再次望向南方，眼中已没有了之前的凝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迎接挑战的锐气与自信。 “我们亲手缔造了这个独立的苏格兰，我们也将亲手塑造它的强盛。这条路或许艰难，但……”他握紧了玛格丽特的手，感受着那生命的脉动，“我们有彼此，有这个即将到来的孩子，有无数愿意为苏格兰奋斗的人民。我们有火与铁的意志，必能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远方的风带来北海的潮汐声，如同历史的脉搏，威尔一世站在时代的门槛上，前路漫漫，危机与机遇并存。 但他信心满怀，因为他已亲手为这个国家打下了根基，指明了方向。接下来的，便是如何在这盘越来越大的欧洲棋局中，为苏格兰谋得一席之地，走出一条独特的中央集权与强国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