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最后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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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终将过去。 当网络上那场关于“新王”与“旧王”的喧嚣，随着警方的正式立案调查，和五菱母公司那份措辞沉痛的“内部整改公告”的发布，而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 周致远，却并没有像任何人想象中那样，沉浸在这场史诗级胜利所带来的巨大喜悦和荣耀之中。 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甚至有些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天海。 然后，在一个，阳光正好，秋风微凉的下午，约见了一个，本该是他此生，最不愿再见到的人。 …… 天海市，西郊，一家偏僻的，几乎没有什么客人的老式茶馆里。 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身形佝偻，头发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已花白了大半，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的中年男人。 是刘建国。 他面前的茶杯里，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但他却一口未动。 他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膝盖上，那双，曾经在看到精密图纸时，会闪烁出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了一片，如同死水般的，浑浊与灰败。 当茶室那扇挂着竹帘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那个，他最熟悉，却也最害怕见到的年轻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时。 他那早已麻木的身体，如同被电击了一般，猛地，一颤！ 他下意识地，就想从椅子上站起来，想逃，想躲，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他的双腿，却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比，根本，不听使唤。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本该对他恨之入骨的年轻人，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面前，然后，平静地，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周……周董……” 刘建国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两个字，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的，深入骨髓的羞愧与恐惧。 他不敢抬头，看周致远的眼睛。 他怕，看到那里面，充满了鄙夷、愤怒和……杀意。 然而，周致远，却只是平静地，提起桌上那把古朴的紫砂壶，为他那杯，已经快要凉透了的茶，续上了滚烫的热水。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u盘，轻轻地，放在了桌上，推到了刘建国的面前。 正是那个，记录了他所有罪证的，加密u盘。 刘建国的身体，再次，猛地一颤，他看着那个，如同催命符般的u盘，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煞白。 “我……”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求饶，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致远没有说话。 他只是将那个u盘，接上了随身携带的，超薄笔记本电脑。 然后，将屏幕，转向了刘建国。 屏幕上，播放的，正是那段，在深夜的档案室里，记录下了他所有犹豫、挣扎和最终沉沦的，无声的监控视频。 当视频播放完毕，当屏幕上，最终定格在，他那张，因为紧张、愧疚和贪婪，而扭曲、变形的脸上时。 刘建国，这个在工厂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经历了无数风雨的，坚强的，老工程师，终于，再也撑不住了。 “噗通”一声，他猛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重重地，跪在了那冰冷的，铺着青石板的地上。 “周董！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像一个犯了天条的罪人，对着周致远，拼命地，磕着头，那沉闷的“咚咚”声，回荡在空旷的茶室里，显得格外的，凄凉。 “我……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猪狗不如！” 两行滚烫的，浑浊的老泪，从他那张，布满了悔恨的脸上，汹涌而出。 “我……我鬼迷心窍……我……我儿子的学费……我老婆……她……她羡慕别人家的宝马……我……我害怕……我害怕您斗不过五菱……我怕公司倒了，我们全家……就真的，没活路了……” 他语无伦次地，哭诉着，忏悔着，将自己那份，夹杂着人性的贪婪、懦弱和对现实的恐惧的，卑微的动机，毫无保留地，剖析在了这个，被他深深背叛了的年轻人面前。 周致远静静地，听着。 他没有去扶他，也没有去安慰他。 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哭得像个孩子的，头发花白的老人。 许久，他才缓缓地，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的波澜。 “刘工，起来吧。” “地上凉。” 他没有问“为什么”。 因为，从他看到那段视频，看到刘建国在文件柜前，那长达一分多钟的犹豫和挣扎时，他就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答案。 这是一个，被现实，压垮了脊梁的，可怜人。 刘建国颤抖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依旧，不敢抬头。 “公司，不会报警，也不会，追究你的任何刑事责任。” 周致远的第一句话，就如同天降的赦令，让刘建国那颗，早已悬在悬崖边上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 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周致远。 “但是，”周致远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而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从今天起，你和昌明，将再无任何关系。” “你的劳动合同，公司会依法解除。你手上，所有未行权的期权，也将全部作废。” “至于那笔，你用公司的机密，换来的，肮脏的钱，”他指了指桌上那个u-mb，“我已经帮你，‘处理’干净了。” “这是我，作为一个老板，能给你的，一个老工程师，最后的，体面。” 刘建国呆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掌握着足以将他送进监狱的铁证，却最终，选择了用一种，最决绝，也最慈悲的方式，放了他一条生路的年轻人。 他那颗，早已被金钱和恐惧所填满的心，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强大的，名为“羞愧”和“感激”的情绪，彻底淹没。 他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却发现，这两个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最终，他只是缓缓地，站起了身，对着周致远，深深地，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转过身，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那间，见证了他耻辱与新生的茶馆，消失在了，门外那片，刺眼的，却又与他再无关系的，灿烂的阳光里。 周致远看着他那佝偻、落寞的背影，心中，没有胜利的快感，只有一丝，淡淡的，对人性的，复杂的感慨。 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顶尖的工程师。 却也可能，多了一个，真正懂得，什么是“良心”的，普通人。 而这，或许，就是他，能给予的，最后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