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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唯有那轮孤月洒下清冷的光辉，将向家村尾的那片空地照得一片惨白。 向建军几人缩着脖子，鬼鬼祟祟地朝着月华神木的方向摸去，脚步踏在荒草上，发出窸窣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夜里被放得极大。 越靠近，周遭便越是寂静。 并非寻常的安静，而是一种被剥夺了生息的死寂——夏夜的虫鸣、风声，乃至土壤里微生物的活动声，仿佛都被一张无形的巨口吞噬了。 只剩下他们几人如擂鼓般的心跳和压抑不住的粗重呼吸。 当那棵巨大的月华神木完全映入眼帘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今夜的神木，与往日截然不同。 巨大的树冠在月光下并非沐浴清辉，而是通体散发出一种自内而外的、不自然的晶莹绿光。 树干如同剔透的翡翠，枝叶则像是无数片纤薄的绿琉璃，脉络清晰可见，其中仿佛有粘稠的液态绿光在缓慢流转。 这幽深的绿光主动地晕染开，将方圆数十步的地面、荒草，以及他们几张惊惧的脸，都映照得一片幽绿，弥漫着一股非人间的冰冷与诡异。 “俺……俺的娘嘞……”向德华的牙齿开始打颤，腿肚子软得像面条，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却被一堵肉墙挡住。 人高马大的向强脸上也已血色尽失，但他还记得向建军的吩咐，喉咙滚动了一下，哑声道：“德……德华，别乱动，后……后面没路。” “建……建军哥，邪性，太邪性了！”张老三几乎要哭出来，死死抓住向建军的胳膊，手指冰凉，“这树……这树是活的！它在看着咱们！跟上次完全不一样！咱回吧，求你了！” 向建军与向卫东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他自己也怕，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但那股被无数次讲述勾起的、混合着酒意与逆反心理的执念，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 “屁话！”他强行压下恐惧，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来都来了，不弄个明白，这辈子能甘心下次下次还有这胆子吗！” 他们无从知晓，自己这几缕混杂着酒气、恐惧、恶念与旺盛生机的活人气息，对于神木之下那被封印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存在而言，是何等强烈的刺激。 寻常村民对神木心怀敬畏，绕道而行，气息纯粹而疏离。 唯有他们，这群心怀不轨、情绪浓烈的青年，如同举着火把闯入黑暗秘窟的愚者，他们散发出的灵魂“噪音”，瞬间打破了月华与封印维系了无数个春秋的微妙平衡。 他们的生命能量是甜美的毒药，他们的负面情绪是撬动枷锁的楔子。 仿佛是为了确认这送上门的“贡品”，那晶莹的树干内部，一道尤为深邃的绿光如同心脏般搏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听见、却直抵灵魂深处的……嗡鸣。 就在这声嗡鸣响起的刹那，异变骤生！ 毫无征兆地，众人脚下的影子开始扭曲、拉长，如同活物般朝着树根方向蠕动爬行。 紧接着，明明没有一丝风，月华神木那无数垂落的枝条，却如同从沉睡中苏醒的深海触手，开始无声地漂浮、蜿蜒舞动起来。 同时，树下那片茂密的白色小花，花瓣猛地张开到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浓郁到令人作呕的异香如同实质的烟雾，喷涌而出！这香气甜腻如蜜，醉人如酒，却又在深处隐藏着一股类似腐殖土和陈旧血液的腥气，疯狂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嗬……香……真好闻……”向强的眼神瞬间涣散，脸上露出痴傻的笑容，涎水从嘴角滑落都浑然不觉。 向建军吸入这香气，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本就剩余的几分酒意被无限放大，化作滔天的醉浪。 恐惧消失了，警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飘飘然的狂喜，觉得那散发绿光的巨树是世间最美的景象，吸引着他投入其怀抱。 不止是他，张老三和向德华也早已迷失，脸上挂着统一的、僵硬的痴迷笑容，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排成一列，迈着僵直而同步的步伐，摇摇晃晃地朝着巨树走去。 向建军走在最后，他那份远超常人的执拗，此刻成了最后的屏障。就在他也要彻底沉沦时，他猛地低头，用尽残存的意志，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剧痛传来，带来了一瞬的清明！ 就是这一瞬，他看到了地狱般的景象。 走在最前面的向强，已经“噗通”一声跪倒在虬结的树根前，开始用额头疯狂地撞击地面，发出“咚、咚、咚”的闷响，鲜血染红了树根，他却恍若未觉，反而发出满足的嗬嗬声。 张老三和向德华则痴痴地笑着，主动将手臂伸向那些漂浮的、如同活蛇般的枝条…… 无边的寒意瞬间淹没了向建军！ 他想大喊，却发不出声音，那甜腻的异香再次缠绕上来，要将他的理智拖回深渊。他心中亡魂大冒，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旁边的向卫东撞去。 向卫东一个趔趄，迷醉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茫然，随即，他看到了向强额头的鲜血和同伴们诡异的举止，无边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惊出了一身彻骨的冷汗！ “跑！！！”他发出一声扭曲的嘶吼，一把架起几乎软倒的向建军，拼命想要向后挣脱。 然而，他们周身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胶质，每一步都重若千钧。那些漂浮的枝条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食者，加速蜿蜒而来，封堵了他们的退路。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清冷，不带丝毫人类情感，仿佛由月光、寒露和无数岁月沉淀而成的声音，直接在他们的灵魂深处回荡起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与不容抗拒的威严： “既然来了……便留下，成为养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