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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慧郡主的名号如同春雷，响彻帝都。梁岁岁的地位水涨船高，连带着梁府与安国公府门前都车马络绎，多是前来道贺或试探的官员家眷。梁岁岁却并未沉溺于这突如其来的尊荣，她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愈发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在锦绣阁中，通过青琐和心腹传递消息，遥控指挥。 这日，她穿着一身家常的玉色绣缠枝芙蓉的软罗长裙，外罩一件浅碧色薄纱半臂，青丝松松绾了个慵懒的堕马髻，只簪了一支素雅的珍珠步摇。她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翻阅着青鸾司近日整理的卷宗，重点关注漕帮清理的后续以及朝中人员变动。 青琐悄无声息地进来，奉上一盏新沏的君山银针，低声道：“小姐，赵横教习递了消息进来，漕帮残余势力清理已近尾声，缴获颇丰，其中……有一些账册，似乎与江南的梅家有些不清不楚的往来。” “梅家”梁岁岁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光，“六皇子母妃的娘家” “正是。”青琐点头，“账册记录了一些数额巨大的银钱往来，时间多在近一年内，名义上是丝绸买卖，但其中几笔的数额和交割方式，很不寻常。” 梁岁岁放下卷宗，指尖在榻沿轻轻敲击。梅家，江南豪商，富甲一方。六皇子皇甫玦平日里一副纨绔模样，挥金如土，若说其母族为了支持他而暗中筹措巨额资金，甚至不惜与漕帮这等势力牵扯，倒也说得通。只是，他们筹集这么多银子，想做什么养私兵贿赂朝臣还是另有他用 “账册原件妥善保管，抄录一份，想办法‘不经意’地让都察院的人看到。”梁岁岁吩咐道。她不需要亲自出手，只需将线索抛出去，自然会有有心人去追查。 “是。”青琐记下，又道，“还有，睿亲王府递来帖子，林贵妃娘娘召您明日入宫说话。” 梁岁岁微微蹙眉。她虽得了郡主封号，但并无需每日入宫请安，林贵妃此时相召，恐怕不只是闲话家常那么简单。 “回复王府，我明日准时入宫。” 翌日，梁岁岁仔细打扮了一番，既不能抢了贵妃风头，也要符合郡主身份。她选了一身沉香色绣瑞鹤祥云的宫装，料子是内务府特供的云锦，华贵而不失雅致。梳着端庄的牡丹髻，戴着一套赤金嵌红宝石头面，额前缀着细密的珍珠流苏，雍容大气。 来到长春宫，林贵妃依旧是一身素雅常服，气质温婉。皇甫玥见到她，高兴地扑过来：“梁姐姐！哦不，昭慧郡主姐姐！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梁岁岁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公主殿下安好，是岁岁疏忽了。” 林贵妃让宫人上了茶点，屏退左右，只留心腹宫女在殿外伺候。她拉着梁岁岁的手，叹了口气：“岁岁，此次西苑之事，真是多亏了你和凛儿。只是……经此一事，这朝堂更是风波险恶了。” 梁岁岁垂眸：“贵妃娘娘言重了，岁岁只是尽了本分。” 林贵妃看着她，目光慈和又带着一丝担忧：“你如今是郡主，又掌着青鸾司，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陛下虽然信重你，但……储位空悬，终究是隐患。凛儿那孩子，性子冷，不擅结交，我只盼着他能平安顺遂便好。”她话语中透露出对儿子处境的忧虑，也隐晦地表达了并无争储之心。 梁岁岁心中明了，林贵妃这是在她面前表明态度，不希望睿亲王卷入储位之争，也是变相地提醒她，莫要因为与睿亲王的合作关系而被拖入漩涡。 “娘娘放心，王爷龙章凤姿，陛下圣心独运，一切自有天意。”梁岁岁语气平和，既未承诺什么，也未撇清关系。 林贵妃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眼前这女子心思玲珑，自有主张，便不再多言，转而说起些宫中趣事和皇甫玥的学业。 从长春宫出来，梁岁岁在宫道上遇见了正要出宫的睿亲王皇甫凛。他今日穿着亲王常服，玄衣纁裳，气度愈发冷峻威严。 “王爷。”梁岁岁敛衽一礼。 “郡主。”皇甫凛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母妃召你说话” “嗯，贵妃娘娘关怀，问了问西苑之事的细节。”梁岁岁答道。 两人并肩向宫外走去。皇甫凛沉默片刻，低声道：“梅家与漕帮的牵扯，你可知晓” 梁岁岁并不意外他能查到，点头道：“刚收到消息。已按规矩，将线索递给了都察院。” 皇甫凛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做得干净。六弟那边，近来与工部和将作监的人走得很近。” 工部将作监梁岁岁心念微动。工部掌管工程、工匠、屯田、水利等，将作监则负责宫室、宗庙、陵寝等的修建。六皇子接触这些部门，是想做什么大兴土木以讨好皇帝还是……另有所图 “多谢王爷提醒。”梁岁岁道，“岁岁会留意。” 出了宫门，两人各自登上马车。梁岁岁坐在车内，闭目沉思。六皇子皇甫玦，看似荒唐，实则暗中动作频频，其母族梅家财力雄厚，如今又似乎与工部有所关联……这位皇子，所图恐怕不小。 回到梁府，刚下马车，门房便递上一张拜帖，是永靖侯世子萧煜和钱多多联名，邀她三日后前往京郊新开的“百味园”品尝江南新来的厨子手艺。 梁岁岁想了想，便应下了。整日居于幕后，偶尔也需要出去走走，听听市井之言，或许能有意外收获。 三日后，梁岁岁乘马车前往京郊百味园。她今日打扮得清新明丽，一身湖水绿绣白鹭的襦裙，外罩月白绡纱披帛，青丝绾成惊鸿髻，簪着几朵玉兰花并一支银丝流苏簪，如同水墨画中走出的仙子。 百味园依山傍水，景致极佳。萧煜和钱多多早已在雅间等候。见到梁岁岁，钱多多立刻嚷嚷起来：“郡主殿下驾到，真是蓬荜生辉！快请上座！” 萧煜也笑着拱手：“郡主今日这身打扮，怕是又要引得满园宾客侧目了。” 梁岁岁笑道：“萧世子，钱兄，你们再打趣我，这顿饭我可不敢吃了。” 三人说笑入座。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不知不觉又转到了朝局上。 钱多多压低声音道：“郡主，萧兄，你们听说没六殿下最近可是风头很劲啊！前儿个在陛下面前，献上了一座什么‘自动水利风车’的模型，说是能省时省力灌溉农田，龙颜大悦，赏赐了不少东西呢！” 萧煜接口道：“不仅如此，他还主动请缨，要去督修京郊那段年年泛滥的河道。这可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以往没人愿意接。” 梁岁岁执着茶杯，眸光微闪。献模型，揽工程……六皇子这是要走“务实能干”、“体恤民情”的路线这可比四皇子那种阴狠手段和太子那般固守成规，要高明得多，也更容易赢得皇帝和朝臣的好感。 “六殿下心系黎民，是好事。”梁岁岁淡淡道。 钱多多撇撇嘴：“我看他是别有用心！听说他为了修河道，向户部要了一大笔银子，还征调了不少工匠。我底下几个掌柜都说，最近好些数连工匠都被官府征走了，工钱都给得奇高！” 梁岁岁与萧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高价征调工匠这可不像是单纯为了修河堤。 就在这时，雅间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有人争执。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格外突出：“……你们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敢跟本公子抢雅间这‘听雨轩’本公子包了！” 另一个声音陪着小心：“梅公子息怒，这雅间确实是萧世子早就订下的……” 梅公子梁岁岁心中一动。 雅间门被不客气地推开，一个穿着绛紫色锦袍、面色倨傲、眼下有些青黑的年轻公子闯了进来，正是梅嫔的侄子，六皇子的表兄梅文瑞。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一看就是纨绔子弟的跟班。 梅文瑞见到雅间内的萧煜和钱多多，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目光落在梁岁岁身上，眼中瞬间闪过惊艳和贪婪之色，语气轻佻起来：“我当是谁，原来是萧世子和钱胖子。这位美人儿是……” 萧煜脸色一沉，站起身：“梅文瑞，注意你的言辞！这位是昭慧郡主！” “郡主”梅文瑞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梁岁岁的身份，但随即那点忌惮就被色欲冲散，嘿嘿笑道，“原来是郡主殿下，失敬失敬。不过郡主殿下身份尊贵，何必与这两个粗人混在一处不如移步隔壁，让本公子做东，好好款待郡主” 他言语无状，目光更是肆无忌惮地在梁岁岁身上打量。 钱多多气得胖脸通红，就要拍案而起。萧煜也握紧了拳头。 梁岁岁却依旧端坐，神色平静，只是抬起眼，淡淡地扫了梅文瑞一眼。那目光清冷如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仪，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梅文瑞被她这目光一扫，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寒意，嚣张的气焰顿时一窒。 “梅公子，”梁岁岁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本郡主的雅间，不欢迎恶客。请你出去。” 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梅文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要发作，但触及梁岁岁那冰冷的眼神，以及萧煜和钱多多怒目而视的样子，终究没敢硬来，悻悻地哼了一声：“哼！我们走！”带着跟班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雅间内恢复了安静。钱多多兀自气愤难平：“什么东西！仗着梅嫔和六皇子，就敢如此嚣张！” 萧煜脸色也不好看：“梅家如今确实风头太盛了。” 梁岁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中寒光微闪。梅文瑞今日的举动，看似是纨绔子弟的寻常挑衅，但何尝不是梅家如今气焰的一种体现连一个旁支子弟都敢对郡主无礼，可见梅家与六皇子，已是何等志在必得。 看来，这帝都的平静，维持不了多久了。而她，需要更快地布好接下来的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