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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把东京城的街道染成金红色时，王景义揣着腰间的铜令牌，脚步匆匆地往城东走。他是东京府衙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吏，平日里管着些文书登记的杂事，唯一的念想就是每逢空闲，约上三五好友在城外空地上踢场球。因着这层爱好，又兼着做事还算利落，大宋杯开赛时，他被临时抽调到裁判组，成了一名裁判。 这差事不算体面，却有额外的饷银，更让他觉得风光的是，能在万人瞩目的球场上吹罚比赛。只是这风光背后，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门道——前几场执法时，高俅府上的使者找过他三回，每次都塞给一个沉甸甸的银袋，嘱咐他“对某些球队宽松些”“对某些动作别太较真”。王景义虽心里嘀咕，却也懒得深究，反正照办就是，银钱落袋，日子照过。 今儿刚把府衙的差事交卸，那使者又寻了来，说太尉有“要事相商”，约在城东的“醉仙楼”见面。王景义揣着那枚冰凉的铜令牌，心里跟明镜似的——定是为了明天那场半决赛。他被指派为梁山队对阵铁浮屠猛士队的主裁判，这消息一早就在裁判组传开了。 往酒楼去的路上，王景义的脚步慢了些。街边的小贩在收摊，几个孩童踢着布缝制的小球追逐打闹，引得他多看了两眼。他琢磨着，太尉这次找他，怕是要对付那铁浮屠队吧那帮金国人踢球太野，上回东京卫士队的后卫被撞断腿，他就在场边当边裁，那骨头错位的声响，隔着老远都听得心头发紧。 “要是真让他们这么横冲直撞，”王景义摸了摸下巴，心里嘀咕，“万一决赛遇上皇家大宋队，伤着太尉可怎么好”他见过高俅踢球，那脚技术确实花哨，可论起冲撞，怕是经不住铁浮屠那些壮汉一撞。这么想来，太尉要他偏帮梁山队，先把铁浮屠挡在决赛门外，倒也合情合理。 正胡思乱想着，醉仙楼的幌子已在眼前晃。三层高的木楼，檐角挂着的铜铃被晚风拂得叮当作响，楼里飘出菜香和酒气，混着猜拳声，透着股市井的热闹。王景义刚上二楼，就见高俅的使者赵虞侯坐在靠窗的雅座里，面前摆着一坛开封的好酒，几碟精致的小菜。 “王裁判可算来了！”赵虞侯站起身，脸上堆着笑，伸手把他往座位上让，“刚还说呢，这醉仙楼的酱肘子就得趁热吃，凉了就没那股子香劲了。” 王景义拱手作揖，客气了两句，坐下时眼角扫到桌角的一个黑布包——看那形状，少说也有五十两银子。他心里定了定，知道正戏要开场了。 两人先喝了两杯，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赵虞侯问起他前几场执法的感受，王景义捡着好听的说了几句，说皇家大宋队“技术精湛”，说东京卫士队“配合默契”，绝口不提那些被铁浮屠撞伤的球员。 酒过三巡，赵虞侯放下酒杯，用袖口擦了擦嘴角，忽然压低声音：“王裁判，明日那场半决赛，你心里有数吧” 王景义放下筷子，拱手道：“还请虞侯示下，小人定当照办。” “太尉说了，”赵虞侯凑近了些，目光往四周扫了扫，“这场球，谁赢谁输，他并不在意。” 王景义愣了一下，这倒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太尉会力保梁山队，或是干脆让铁浮屠晋级，没想到竟是这个态度。 赵虞侯见他疑惑，嘿嘿笑了两声：“太尉要的不是结果，是过程。那铁浮屠的野蛮人，前几场犯规犯顺了手，觉得咱们大宋的裁判好糊弄。明日上半场，你不用管太严。” 他伸出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他们要是推人、撞人，只要没出人命，你就当没看见。吹罚松些，让他们接着野，接着横，别扫了他们的兴。” 王景义心里打了个突：“上半场纵容他们……那梁山队的球员怕是要吃亏啊。” “吃亏也无妨。”赵虞侯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关键在下半场。你给我盯紧了铁浮屠那几个前锋——就是那五个一米九往上的壮汉，记准他们的球衣号。”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下半场开始，不管他们是铲球还是撞人，只要沾了犯规的边，你就秉公执法。该掏黄牌掏黄牌，该给红牌给红牌，尤其是那几个最能冲的，能罚下两个最好，罚下三个更妙。” 王景义这才恍然大悟，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好一招欲擒故纵！上半场纵容他们犯规，让他们觉得裁判软弱可欺，下半场突然收紧判罚尺度，那些习惯了横冲直撞的前锋必定反应不过来，稍不注意就会吃牌。 “太尉这是……”王景义咂摸出味道来，“要断了他们的锋线” “算你聪明。”赵虞侯满意地点点头，“铁浮屠就靠那几个壮汉冲阵，没了前锋，他们还能掀起什么浪就算侥幸进了决赛，主力前锋被停赛，还不是任皇家大宋队拿捏” 他拿起黑布包，往王景义面前一推：“这是太尉赏你的，明日照办了，赛后还有重谢。” 王景义看着那沉甸甸的布包，心里像有杆秤在晃。五十两银子，够他在东京城买个小院了。他咽了口唾沫，又想起那些被铁浮屠撞得担架抬下场的球员，想起他们家属哭红的眼睛，忽然觉得这银子有些烫手。 “那……梁山队呢”王景义低声问，“该怎么判” “正常判罚就行。”赵虞侯说得轻描淡写，“他们犯规了就吹，没犯规就不吹，不用刻意偏袒，也别故意刁难。”他端起酒杯，跟王景义碰了一下，“你得让看球的百姓瞧着，咱们大宋的裁判是公正的，是讲规矩的。铁浮屠被罚下，那是他们自己犯规太多，怪不得别人。” 王景义默默点头。是啊，这么一来，所有人都会说铁浮屠是咎由自取，没人会怀疑裁判，更没人会扯到太尉头上。既除掉了心腹大患，又落得个“秉公执法”的名声，太尉这手段，确实高明。 “小人明白了。”王景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辛辣，顺着喉咙往下烧，烧得他心里又热又燥。 赵虞侯见他应了，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又夹了块肘子给他：“吃菜，吃菜。明日吹完这场球，咱们再在这醉仙楼喝庆功酒。” 接下来的酒，王景义喝得有些心不在焉。他脑子里反复想着赵虞侯的话，想着铁浮屠那几个前锋蛮横的样子，想着梁山队里那个叫欢欢的教头沉稳的眼神。他忽然觉得，这枚铜令牌握在手里，比平时沉了十倍。 走出醉仙楼时，夜色已经浓了。街灯昏黄，照得影子忽长忽短。王景义摸了摸怀里的黑布包，银子硌得胸口发慌。他抬头望了望太尉府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像一头蛰伏在夜色里的巨兽。 “秉公执法……”他低声念叨着，脚步有些踉跄地往家走。明天的球场，怕是比任何一场比赛都要难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