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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有了身孕，特别嗜睡，胃口也不好。这天，大家特意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时候，聚在会宾楼，给宋砚之道贺。 乡试放榜已有几日，他中了举人！柳青柳红兄妹真心为他高兴，特意备下丰盛酒菜，楼上雅间里暖意融融。 “真有你的！”小燕子第一个凑上前，眼睛亮晶晶的，“以后我是不是就得改口，叫你‘宋举人’或是‘宋老爷’啦” “真真折煞在下了！”宋砚之慌忙起身，郑重拱手长揖，“自宋某孑然一身入京，衣食住行、读书进学，全赖诸位周全照拂。诸位金玉之身，待我如至亲，此恩此情，没齿难忘。” 他直起身，目光恳切：“古语有云，‘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诸位待我，早已胜过手足。这份情谊，岂是一个‘举人’名分可以僭越、可以生分的”他语气愈发真诚，甚至带了些恳求，“宋某斗胆，恳请诸位仍以旧称相唤，直呼‘砚之’便好。若称‘老爷’，真真是要臊得我无地自容了。” “我的天啊！”小燕子故作苦恼地扶额，“每次我说一句，你都能叽里咕噜回一大车话，我小燕子算是遇到对手了！”她夸张的模样惹得满堂欢笑，连有些萎靡的紫薇也掩唇轻笑。 笑闹过后，小燕子又忍不住追问：“宋砚之，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宋砚之神色一正，彬彬有礼答道：“眼下自当潜心准备明年春闱。待一切尘埃落定，再思量往后不迟。”他答得认真，目光却不自觉地朝柳红那边快速掠了一眼，又垂下眸去。 小燕子眼尖，立刻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动作，脱口而出：“那柳红——”话才说一半，胳膊便被紫薇轻轻碰了碰。她疑惑抬头，正对上柳红略带警告的眼神，只得把话硬生生咽了回去，鼓了鼓腮帮子。 宴席散后，小燕子到底耐不住好奇，私下扯住柳红追问：“方才你为何不让我说你对他……” 柳红将她拉到静处，脸上惯常的爽利淡去，浮现出一丝罕见的复杂神色。她低声道：“小燕子，如今不一样了。他是举人老爷，前途无量。我不过是个开酒楼、跑江湖的女子，身份悬殊……何必让人为难” “你怎么会这样想”小燕子一听就急了，“柳红，你一点不比谁差！我听我哥说了，他爹就是个穷秀才，家里都靠他娘缝补度日，有什么配不上的难道就因为他中了举” “不只是身份。”柳红摇摇头，笑容有些无奈，又透着清醒，“你与尔泰，紫薇与尔康，我哥和金锁，哪一对不是日久见真心，经历了许多才走到一起的我与他……相识尚浅，情分未明。”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却带着一份难得的娇羞与坚定，“没有百分百确信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人之前，我才不要那么早定下，终身大事，不能草率。” 小燕子恍然大悟，用力点头：“你说得对！你放心，等你成亲那天，我送你好多好多嫁妆，办得风风光光的！”她转念一想，又笑嘻嘻道：“既然你不急，那就先等着帮我和紫薇带孩子吧！我还想着让你教我闺女武功呢！” 柳红被她逗笑，那点愁绪散去了：“我就怕啊，你的孩子金贵，尔泰舍不得给我带。” “好哇你，又跟我说这种见外的话！”小燕子作势要去挠她痒痒，柳红忙笑着躲开，眼睛却紧张地盯着她的肚子：“小燕子，你肚子都这么显了，能不能稳当些瞧你这风风火火的，我瞧着都心惊。” 小燕子停下动作，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圆润的腹部，吐了吐舌头：“知道啦知道啦，从明天起，我就努力当个淑女！” 眼看马上就要到永琪大婚的日子，太后本想从自己宫里选几个伶俐的宫女和嬷嬷去景阳宫照顾吉兰。 被她婉拒了。 “老佛爷对孙媳的疼惜，吉兰感念不尽。只是桂嬷嬷和珍儿、翠儿都是侍奉了您多年的老人，孙媳怎能为了一己之便，让老佛爷身边少了贴心人伺候呢” 吉兰抬起清亮的眸子，笑容温静懂事：“老佛爷且放宽心，景阳宫里一切都有内务府安排妥当。孙媳既嫁与五阿哥，往后便是这宫里的人了，定会尽快学着打理周全，不叫老佛爷和皇阿玛操心。” 太后听她这般说，心中又是欣慰又是不舍，拍了拍她的手背叹道：“好孩子，难为你这样懂事。既然如此，便依你。只是往后若缺什么、短什么，或是底下人伺候不经心，定要即刻来回哀家，知道么” “是，吉兰记下了。”她含笑应着。 虽说桂嬷嬷不用跟着去景阳宫，太后还是让她盯着布置房间。 景阳宫围满了宫人，贴囍字的、挂彩带的、挂灯笼的，一片喜气洋洋。 尔康和紫薇，却在要不要参加永琪婚礼这件事上犯了难。 “紫薇，依我看，你还是别去了。你本就身子不爽利，宴席上人多嘈杂，我实在放心不下。”尔康蹙着眉提议，“正好让小燕子留下来陪你，也省得她去了处境尴尬。” “也好。”紫薇微微颔首，“毕竟永琪还没真正放下小燕子，这时候见面，万一有半分失态，定会被有心人过度解读，还是不去的好。” 大婚当日，紫薇以孕期不适为由留在学士府，小燕子自然守在她身边作陪。 慈宁宫里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晌午过后，吉兰便端坐镜前，开始梳妆更衣。一袭正红嫁衣如霞似火，衬得她面容皎洁。嫔妃们围坐一旁，笑语盈盈，为她簪上珠钗、佩上玉环。 入夜后，宫中愈发热闹起来。宫女们手捧喜帕、苹果、各式吉祥器物，如流水般穿梭往来。 晴儿因有孕在身，太后恐人来人往冲撞了她，也让她留在慈宁宫静处，未曾赴宴。 院外乐声渐起，吹吹打打，喜气漫天地涌进来。桂嬷嬷上前禀道：“老佛爷，吉时将至了！” “快！将凤冠霞帔穿戴整齐，该上轿了！”太后连连嘱咐。 凤冠垂下珠络，霞帔覆上肩头，一枚光润的苹果被轻轻放入吉兰手中。满屋子顿时响起欢欣的贺喜声：“恭贺老佛爷！恭贺吉兰格格！” 十二位喜娘稳步上前，恭敬扶起新嫁娘。宫女们手持送子观音像与各式吉祥物件，一行人迤逦而出，浩浩荡荡地向婚礼殿堂行去。 永琪是乾隆最钟爱的皇子，婚礼之盛大可谓极尽荣光。整个紫禁城灯火如昼，彩绸飞扬，宛若天上宫阙。 繁复的礼仪一程接着一程。永琪牵着红绸另一端的手，引着吉兰步入厅堂拜天地。 四周贺喜声、欢笑声、掌声如潮水般涌来，而新郎与新娘的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得体的、近乎拘谨的浅笑，仿佛每一步都照着既定的模子，精准却少了鲜活。 直至所有仪式尘埃落定，洞房之中终于只剩他们二人。红烛高烧，映得满室皆春，却照不透某种无形的隔阂。 永琪躺在铺满锦被的榻上，阖上眼，恍惚间好像听到了小燕子的箫声，只是他清楚，这种声音再也不会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