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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肃夜访带来的压力与期许，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荀纬的肩上。送走鲁肃后，他再无睡意，独坐案前，对着摇曳的烛火，反复推敲着手中寥寥无几的线索：张昭府上的西席顾闲、市井流传的诡异谶语、神秘的听潮阁苏掌柜，还有怀中那页来历不明、字迹诡异的密码残片。 “颖考” network 的阴影，似乎已与江东的政局深深纠缠在一起。张昭身为江东文臣之首，若其府中幕僚真与“颖考”有染，那事情就远比想象中更严重。这已不仅仅是外部渗透，更可能涉及到江东内部的权力倾轧！调查顾闲，无疑是虎口拔牙，凶险万分。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联盟成败，系于此举。荀纬深知，自己必须尽快行动。 次日一早，荀纬以“游览柴桑风物、拜访江东名士”为名，向驿馆官吏打了招呼，带着一名机灵的随从，离开了驿馆。他并未直奔张昭府邸或听潮阁，而是先去了柴桑最繁华的市集。 市井之中，三教九流混杂，是打探消息、观察风向的最佳场所。荀纬扮作寻常游学士子，在茶楼酒肆、书坊画摊间流连，看似随意闲逛，实则竖着耳朵，留意着各色人等的交谈。 果然，不过半日功夫，他便在不同场合，数次听到有人窃窃私语，提及一些诸如“荧惑守心，主星晦暗”、“东南有王气，当兴于水”之类的谶语，言语间隐隐指向孙权德不配位，或有更贤明者当立。传播者多是些看似不起眼的算命先生、落魄文人，但言辞凿凿，神情诡秘。荀纬不动声色，记下了几个传播最卖力之人的相貌特征。 这些谶语流言，看似荒诞，但传播有序，针对性极强，绝非空穴来风，与那密码残片上的星宿谶纬隐隐呼应，背后定然有推手！这更坚定了他的判断，“颖考” network 正在利用舆论，动摇孙权的统治根基。 午后，荀纬按照鲁肃的指示，来到了城西的“听潮阁”。这是一座临水而建的三层木楼，飞檐翘角，颇为雅致，宾客多是文人墨客、商贾名流，看似寻常茶馆，但氛围却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静谧与深沉。 荀纬步入阁中，立刻有伙计迎上。他并未直接点名找苏掌柜，而是先要了间临窗的雅座，点了一壶上好的龙井，慢慢品酌，暗中观察。 阁内陈设古雅，茶香氤氲，客人低声交谈，并无异样。但荀纬敏锐地注意到，柜台后那位一直低头拨弄算盘、看似普通掌柜的中年男子，眼神偶尔扫过全场时，锐利如鹰，绝非寻常商贾。想必此人就是苏掌柜。 约莫坐了一炷香的功夫，荀纬见时机差不多，便招手唤来伙计，低声道：“请问贵店苏掌柜可在有故人托在下带来口信。” 伙计打量了荀纬一眼，躬身道：“客官稍候，小的这就去通传。” 片刻后，那中年掌柜缓步走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这位客官，寻苏某有何见教” 荀纬起身，依鲁肃所嘱，低声道：“子敬先生托在下问苏掌柜安好。” 苏掌柜眼中精光一闪，笑容不变，但语气亲近了几分：“原来是子敬先生的客人，失敬失敬。先生里面请，有新到的雨前，请先生品鉴。”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荀纬走向后院。 穿过一条回廊，来到一处僻静的书房。苏掌柜关上房门，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变得严肃而警惕：“先生便是荀安子敬先生昨夜已派人传讯于我。先生有何吩咐” 荀纬见对方如此直接，也不再绕弯子，将鲁肃交代的调查顾闲及谶语源头之事简要说了一遍，隐去了密码残片等细节。 苏掌柜静静听完，沉吟道：“张昭府上的顾闲，确是个神秘人物。深居简出，但往来无白丁。至于谶语源头……线索零散，需费些功夫。先生欲从何处入手” “我想先设法接近顾闲，探其虚实。”荀纬道，“不知苏掌柜可有良策” 苏掌柜捻须思索片刻：“顾闲此人，清高自许，寻常人难以接近。不过……他嗜好金石古籍，尤好先秦铭文。三日后，城东‘博古斋’有一场小范围的鉴宝雅集，顾闲必到。先生若通此道，或可借此机会，与之攀谈。” 博古斋鉴宝雅集这倒是个接近顾闲的绝佳机会！荀纬心中一动，他自幼博览群书，对金石考古亦有涉猎，或可一试。 “多谢苏掌柜指点！”荀纬拱手道，“届时还望掌柜代为安排，允在下入场。” “此事容易。”苏掌柜点头，“雅集请柬，苏某可弄到。只是……先生需小心，那顾闲绝非易与之辈，其身边恐有眼线，切勿操之过急，暴露意图。” “纬明白。”荀纬郑重应下。他又问道：“关于那些谶语，苏掌柜可知最初从何处传出” 苏掌柜摇头：“流言如风，难觅源头。不过，据手下人报，城隍庙前几个摆摊的相士，传播最力。先生若有意，可往一探，但需谨慎，恐是对方放出的饵。” 荀纬记在心里。又与苏掌柜商议了些联络细节后，便起身告辞。 离开听潮阁，荀纬心情并未轻松。苏掌柜看似配合，但总给他一种深不可测、有所保留的感觉。这听潮阁，这苏掌柜，到底是鲁肃的暗桩，还是另有背景他想起青女的警告和暗羽的提示，心中疑虑更深。 接下来的两日，荀纬并未闲着。他依苏掌柜所言，去了城隍庙，果然见到几个相士在散播谶语。他并未直接接触，只是远远观察，记下他们的相貌和活动规律。同时，他多方打听博古斋和顾闲的喜好，恶补了一番金石知识，以备三日后之需。 然而，就在雅集前夜，一个意外的发现，让荀纬的调查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是夜，荀纬在驿馆房中再次研究那页密码残片，试图破解“甲子卯三七”等字符的含义。他忽发奇想，将这些字符与江东地域、官职甚至张昭府邸的方位布局进行对应推演。当他将“朱雀”、“癸水”等词与柴桑城地理结合时，猛然发现，“癸水”似乎暗指流经张昭府后园的一条人工溪流！而“朱雀”位在南方…… 一个大胆的猜想涌上心头！这残片上的密码，莫非是标记某个隐藏地点或传递信息的暗号而地点，很可能就在张昭府中！ 这个发现让他兴奋不已！若真如此，那顾闲的嫌疑就更大了！这残片很可能是不慎流失的、与“颖考”联络的密件！ 他必须去张昭府外一探！至少，要确认“癸水”与“朱雀”位的具体所在！ 夜深人静，荀纬换上夜行衣，凭借多日来摸清的路径，悄无声息地潜至张昭府邸外围。张府高墙深院，戒备森严，他不敢靠近，只能远远找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废弃阁楼，凭借月光，观察府内布局。 果然，府邸后园确有一条小溪蜿蜒流过，正是“癸水”！而溪流南岸，有一片茂密的竹林，林中有座精致的亭台，方位正合“朱雀”！ 就在荀纬凝神观察之际，忽见竹林小径上，有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快步走向那亭台。前面一人身着儒衫，身形清瘦，似是顾闲！后面一人则穿着仆役服饰，但步履沉稳，绝非寻常下人！ 二人进入亭中，低语片刻。仆役模样的人从怀中取出一物，交给顾闲。顾闲接过，就着月光仔细观看，随即收入袖中，又低声交代了几句，仆役便躬身退下，迅速消失在竹林深处。 荀纬心中狂跳！深夜密会！交接物品！这顾闲果然有鬼！那仆役是谁交接的是何物是否是“颖考”的指令或情报 他强压住冲进去一探究竟的冲动，知道此刻贸然行动，无异于送死。他必须忍耐，等待博古斋雅集的机会，近距离接触顾闲，再图后计。 然而，就在他准备悄然退走时，脚下不慎踩碎了一片松动的瓦砾！ “咔嚓！”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 “什么人！”亭中顾闲厉声喝道，目光如电，瞬间扫向荀纬藏身的阁楼！ 荀纬头皮发麻，暗叫不好！暴露了！ 他毫不犹豫，转身便从阁楼另一侧飞身跃下，落入下方小巷的阴影中，发足狂奔！ “有刺客！抓刺客！”张府内顿时响起一片锣声和呼喊声，无数火把亮起，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向小巷涌来！ 荀纬将速度提到极致，在迷宫般的小巷中亡命奔逃！身后追兵紧咬不放，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他心中叫苦不迭，没想到一时疏忽，竟陷入如此绝境！若被张府护卫擒获，身份暴露，一切皆休！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前方已是死胡同！荀纬一咬牙，正准备拼死一搏，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猛地拉入一扇虚掩的木门后！ “嘘！别出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门被轻轻关上，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从门外呼啸而过，渐渐远去。 荀纬惊魂未定，借着门缝透进的微光，看向救他之人——竟是一个穿着夜行衣、蒙着面巾的陌生汉子！ “阁下是……”荀纬手握短剑，警惕地问道。 那蒙面汉子并不答话，只是指了指巷子另一端的一个狗洞，低声道：“从此处出去，左转第三家，后院有梯可上房顶，速离此地！”说完，不待荀纬反应，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屋内的黑暗中。 荀纬心中疑窦丛生，但此刻不容多想，他依言钻出狗洞，按照指示，果然找到梯子，爬上房顶，借着夜色掩护，有惊无险地逃回了驿馆区域。 回到房中，荀纬瘫坐在地，冷汗湿透了衣背。今晚的行动，虽然证实了顾闲的可疑，却也险些万劫不复！那个神秘的蒙面人是谁是敌是友为何要救他 是鲁肃派来暗中保护的人是青女所在的“月影”组织还是……另有所图的“暗羽” 江东的水，太深了！每一步都杀机四伏！ 然而，经此一劫，荀纬对顾闲的怀疑已升至顶点。博古斋的雅集，他必须去！而且，要准备得更加充分！他要亲自会一会这个隐藏在张昭府中的“颖考”爪牙！ 危机与机遇并存。探索的路径，在刀尖上蜿蜒，指向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博古斋。而一场关乎联盟成败、真相大白的暗战，即将在那金石古籍的雅集之上，悄然上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