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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差的盘查如同一盆冷水，浇醒了荀纬短暂的安宁梦。襄阳城内，危机四伏，搜捕的网从未撤去，只是暂时未能触及这鱼龙混杂的脚店深处。他必须更加谨慎，也必须加快行动的步伐。蒯府文会，这个看似遥不可及的上层社交活动，此刻却成了他唯一可能接触到核心线索的机会窗口。 然而，如何接近文会他一个隐匿身份、被官府暗中通缉的“逃犯”，莫说进入蒯府，就连靠近那片权贵云集的区域都难如登天。硬闯是自寻死路，唯有智取。 他将希望寄托在脚店这个信息枢纽上。文会筹备，必然涉及采买、雇佣等杂务，或许会有相关人等来脚店投宿或洽谈。他叮嘱石汉子和刘瘸子多加留意，自己也更加留心往来客商的言谈。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日后，一个机会悄然出现。店里住进了一队从江陵来的绸缎商人，为首的是个姓钱的胖掌柜，为人健谈。酒酣耳热之际，钱掌柜向同桌吹嘘，言及其胞弟在襄阳城内最大的“锦绣阁”做二掌柜，此次来襄阳，除了生意，也是受胞弟所托，帮忙打点些“贵人府上”的用度。 “贵人府上”同桌有人好奇追问。 钱掌柜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得意：“还能有谁自然是别驾蒯公府上！蒯公不日要办一场盛大的文会，邀请的都是荆襄名流，这宴会所需的帷帐、坐垫、乃至部分宾客的礼服，都交由锦绣阁承办。我那胞弟，如今可是忙得脚不沾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一旁添酒送菜的荀纬心中一动，默默记下了“锦绣阁”这个名字。 当晚，荀纬与石汉子商议。锦绣阁是蒯府文会的承办商之一，必然有人员、车辆频繁出入蒯府。若能混入锦绣阁的队伍，或许就有机会接近蒯府，甚至窥探到文会的一些内情。 “混入锦绣阁谈何容易。”石汉子皱眉，“此类大商号用人极严，必有保人，且我等生面孔，如何取信” 荀纬沉吟道：“硬混自然不行。但或许……可以从外围入手。锦绣阁承办如此大事，必然需要大量临时人手，比如搬运工、杂役。这类短工，核查不会太严。我们可扮作寻活的力夫，在锦绣阁左近等待机会。” 石汉子想了想，觉得可行：“某可去试试。某这副身板，扮个力夫正合适。” “不，”荀纬摇头，“文长兄让你护我周全，你若离开，我独处脚店，风险更大。况且，你目标明显，易被认出。此事，需我亲自去。” “你去”石汉子大惊，“先生，这太危险了！你……” “我自有分寸。”荀纬目光坚定，“我年轻，扮作寻活的书生或落魄子弟，反而不易惹人怀疑。只需寻个由头，在锦绣阁附近盘桓，观察其人员车辆往来规律，或有机会。即便不成，也可多了解些情况。” 石汉子见荀纬心意已决，知他非鲁莽之人，只得再三叮嘱小心。 次日一早，荀纬换上一身更显破旧的衣衫，脸上稍作修饰，显得更加憔悴落魄，将短剑仔细藏好，便离开了脚店。他没有直接去锦绣阁，而是先在其周边街市转悠，熟悉环境。 锦绣阁位于襄阳城东南的繁华地段，门面气派，客流如织。荀纬在对面茶摊要了碗粗茶，慢慢啜饮，目光却始终留意着锦绣阁的动静。果然，不时有装载着布匹、箱笼的车辆进出，伙计们忙碌非常。 观察半日，他注意到，后门处似乎有招募短工的迹象，有几个粗汉在那里等候，由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挑选。荀纬心中有了计较。 下午，他凑近后门人群，学着旁人的样子，操着生硬的荆楚口音，声称自己是外地来投亲不遇的落第书生，盘缠用尽，愿做短工糊口。那管事打量了他几眼，见他虽然文弱，但手脚齐全，言语也还清楚，便挥挥手：“行吧，看你像个识字的。库房那边正好缺个清点记录的人手，工钱日结，管两顿饭，干不干” 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荀纬心中暗喜，连忙应承下来。 他被带入锦绣阁后院的一处大库房。里面堆满了各色绸缎、帷帐等物，空气中弥漫着染料和樟脑的味道。活计并不重，主要是协助库房老吏清点即将送往蒯府的物品，记录数量、品类。这工作正好给了荀纬近距离观察这些物品的机会。 他工作极为认真，字迹工整，记录清晰，很快赢得了老吏的好感。闲暇时，他便有意无意地向老吏打听蒯府文会的规格、都邀请了哪些名士等闲话。老吏只是个底层办事的，所知有限，但也透露出一些信息：文会规模很大，不仅邀请本地名流，还有几位“北地大贤”受邀；所需物品极尽精美，光是用来书写诗文的特制笺纸就备了数种。 荀纬细心留意着每一件即将运往蒯府的物品，特别是那些封装好的箱笼。他希望能发现一些不寻常的标记或线索。 机会出现在第三天。库房收到一批新赶制出来的请柬封套。这些封套用深青色绫绢裱糊，做工精致，上面用金粉描绘着云纹，但尚未书写姓名。老吏吩咐荀纬帮忙清点数目。 荀纬一边清点，一边仔细观察。忽然，他在一摞封套的背面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极细微的、用银线绣出的标记！那标记形似一个简化的鼎状图案，旁边还有两个几乎看不清的篆字小字——“灵宪”！ 荀纬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停止呼吸！灵宪！果然是“灵宪”标记！这请柬封套是特制的，而标记出现在这里，意味着锦绣阁，或者说承办蒯府文会的某个环节，与“灵宪”（颖考）网络有着直接关联！这绝非巧合！ 他强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不动声色地继续清点，但暗中将带有标记的封套数量、大致批次牢记于心。他推测，这些带有特殊标记的请柬，很可能并非发给普通名流，而是用于邀请那些身份特殊、与“颖考” network 相关的“北客”！ 这是一个重大发现！它直接将蒯良的文会与“颖考”网络联系了起来！文会的目的，绝不单纯！ 然而，如何利用这个发现他无法带走请柬，也无法确定哪些人是“北客”。 就在他苦思之际，库房外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蒯府派来的管家前来验收部分先期送达的物品，其中就包括这批请柬封套。那管家身着绸衫，神色倨傲，仔细检查着物品，特别是那些请柬封套。 荀纬低着头，假装忙碌，耳朵却竖了起来。只听那管家对陪同的锦绣阁二掌柜（钱掌柜的胞弟）吩咐道：“……这批‘青麟笺’的封套，务必小心保管，明日午后，会有人持对牌来取。切记，只能交给持对牌之人，不得有误！” “青麟笺”对牌荀纬心中又是一动。这显然是指那批特殊请柬！取件需要特殊对牌，说明其重要性！如果自己能设法看到对牌，甚至……跟踪取件人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形。这极其冒险，但可能是唯一能接触到核心秘密的机会！ 他按捺住激动，等到下工时分，领了当日工钱，便匆匆离开锦绣阁，返回脚店。他将发现标记和听到的“青麟笺”、“对牌”之事告知了石汉子。 “明日午后……持对牌取件……”石汉子目光锐利，“先生是想……” “我想赌一把。”荀纬眼中闪着决然的光，“明日，我们提前埋伏在锦绣阁附近，等那取件人出现。若能辨认出其相貌，甚至跟踪其去向，或许就能找到‘颖考’ network 在襄阳的联络点！” 石汉子沉吟良久，知道此举凶险万分，但见荀纬意志坚决，便重重点头：“好！某陪先生一起去！纵然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他一闯！” 是夜，荀纬辗转难眠。明日之局，吉凶难料。但他知道，自己已无退路。这襄阳城的风云，这“颖考”网络的秘密，或许就在明日，将被他掀开一角。 探索之路，总是通向最危险的未知。而成长，便在这一次次刀尖上的舞蹈中，淬炼出耀眼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