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魏嬿婉(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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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红墙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一队禁军护卫着龙辇疾驰入宫门,马蹄声急促如鼓点,惊飞了檐下的燕子。 龙辇内,弘历半倚在软垫上,左半边身子已无知觉,嘴角歪斜,只能用尚能活动的右手紧紧抓住扶手,防止自己在颠簸中滑落。 “皇上,我们到乾清宫了。”进忠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弘历想回应,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自杭州突发中风以来,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帝王,如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愤怒与恐惧在他胸中交织,却连发泄都做不到。 帘子被掀开,刺目的阳光照进来。 弘历眯起眼,看见皇后嬿婉带着一众嫔妃跪在辇前。 她穿着素雅的藕荷色常服,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面容憔悴得几乎透明,眼下有明显的青影。 “臣妾恭迎皇上回宫。”嬿婉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她抬头时,弘历看见她眼中闪烁的泪光。 那一刻,弘历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他努力抬起右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只抬到一半就无力垂下。 嬿婉立刻上前,双手捧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皇上别急,太医院的太医都在候着了,一定会治好您的。”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 弘历被抬入寝殿,太医们轮流诊脉,低声商议。 嬿婉始终站在一旁,双手交叠放在腹前,背脊挺得笔直。当首席太医宣布皇上需要长期静养时, 弘历看见她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太后驾到——” 随着太监的通传,太后扶着嬷嬷的手缓步而入。 弘历努力转动眼珠看向太后,发现她比离京前又苍老了许多,眼角皱纹更深了。 这些年他与太后的关系很是亲密,太后也是逐渐老了。 “皇帝啊...”太后在床边坐下,伸手抚过弘历的额头,眼中满是心疼:“怎么就这样了” 弘历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 太后转向太医:“皇上的病,究竟如何” 太医跪地回禀:“回太后娘娘,皇上是中风之症,血脉不通导致半身不遂。需静养调理,假以时日,或可恢复言语行动。” 太后长叹一声,看向嬿婉:“皇后这些日子辛苦了。” 嬿婉福身:“这是臣妾分内之事。” 太后点点头,又对弘历道:“皇帝,前朝不可一日无君。你如今这般,需得有人暂代朝政才是。” 弘历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他艰难地抬起右手,在空中比划。 进忠立刻会意,拿来纸笔。 弘历颤抖着手,歪歪扭扭写下“永琰”二字。 太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十二阿哥聪慧稳重,确是最佳人选。” 嬿婉站在一旁,表情平静如水,只有紧握的双手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当夜,嬿婉亲自留在寝宫照料弘历。 她命人搬来一张小榻放在龙床旁,不顾宫人劝阻,执意要亲自守夜。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来照顾皇上。”她遣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两个贴身宫女在门外候着。 寝宫内烛火摇曳,嬿婉坐在床边,用温水浸湿帕子,轻轻擦拭弘历的脸。 她的动作极尽温柔,仿佛对待易碎的瓷器。 “皇上可还记得,那年臣妾刚入宫,您和富察姐姐便送来了贺礼...嬿婉一边擦拭,一边轻声说着往事。 弘历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怀念。 那时的他还正是青年,意气风发。 弘历心中一阵柔软。 他想伸手抚摸她的脸,却只能微微动了动手指。 嬿婉立刻会意,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皇上别急,会好起来的。”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臣妾会一直陪着您。” 接下来的日子,嬿婉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弘历身边。 她亲自喂药、擦身、换衣。 每当弘历因无法自理而愤怒时,她总是柔声安抚;当他因疼痛而呻吟时,她便轻轻按摩他麻木的肢体。 太医院的汤药渐渐起了效果。 半个月后,弘历终于能断断续续地说出简单词语了。 “永...琰...”一日清晨,他费力地吐出这两个字。 嬿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皇上是想见十二阿哥吗臣妾这就派人去传。” 永琰很快来到寝宫。 这个十六岁的年轻人穿着朝服,面容沉静,眼中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他向弘历行礼后,详细禀报了近日朝政。 “准...”弘历听完后艰难地说。 永琰恭敬地点头:“儿臣明白,定当谨遵皇阿玛旨意。” 弘历看着儿子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殿外,心中既欣慰又复杂。 永琰处理政务的能力确实超出他的预期,但那种从容自信的姿态,又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嬿婉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轻声道:“永琰办事稳妥,皇上可以安心养病。” 弘历看向她,发现她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青影更重了。 “你...歇...”他费力地说。 嬿婉微笑摇头:“臣妾不累。” 然而三天后,嬿婉在给弘历喂药时突然晕倒。 太医诊断是过度劳累加上旧疾复发,需要卧床静养。 弘历躺在龙床上,听着隔壁殿内太医为皇后诊治的动静,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日子嬿婉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感动,但她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又常常让他感到不安。 如今她病倒了,他既担忧又莫名松了口气。 嬿婉这些时日做戏也是做够了,她也该“病”倒了。 “皇上,寒嫔娘娘求见。”进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弘历微微点头。 片刻后,寒香见缓步而入。她穿着素净的月白色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银簪,清冷如霜。 “臣妾听闻皇后娘娘病倒,愿为皇上分忧,照料龙体。”她行礼后直截了当地说。 弘历注视着她。 寒香见入宫多年,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但前些日子两人的相处,让弘历放了心。 “可。”他简短地回答。 寒香见接手照顾后,方式与嬿婉截然不同。 她话很少,动作利落专业,更像一个医者而非嫔妃。 她按时给弘历服药,严格遵循太医的嘱咐,却从不说多余的话。 这种冷静的距离感反而让弘历感到舒适。 但弘历却没发现,寒香见一直佩戴着香料,也许是他早已习惯了这些香料,毕竟她每次侍寝时总会佩戴着这些香包。 梦中,他看见年轻的自己策马奔腾,身后是万里河山。 忽然马失前蹄,他重重摔下,却发现身下不是土地,而是无数双伸出的手——有嬿婉的,永琰的,太后的,寒香见的...那些手托着他,却也困住了他。 窗外,夕阳西下,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染成血色。 弘历望着那轮落日,心中明白,属于他的时代正在缓缓落下,而新的篇章,已在不经意间掀开了第一页。 可他一点也不想失去他的龙位,更不想这样躺着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