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书房夜话定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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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六傍晚，韩偃已带人潜入张记杂货铺对面的废弃阁楼，所有监视点进入最高戒备。贾琏与王熙凤在荣国府书房中，静待子时的到来。 夜色渐深，书房内只点了一盏烛台，光影摇曳。贾琏负手立在窗前，望着漆黑一片的庭院，身形如松。王熙凤坐在桌旁，手里虽拿着一本账册，眼神却不时飘向滴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册页边缘。 “戌时三刻了。”王熙凤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二爷，韩大人那边……此刻应该已在阁楼里了吧” 贾琏转过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子：“嗯，酉时便该就位了。那阁楼位置极佳，韩偃做事又稳妥，必不会误事。” 王熙凤放下账册，走到贾琏身边，也望向窗外无边的黑暗：“不知怎的，我这心里总是怦怦直跳。虽说咱们布置得周全，可那玄玅真人毕竟是前朝余孽，又在宫里有些门路，忠顺王府更是势大……万一他们今夜临时改了主意，或者早有防备，咱们岂不是扑个空” 贾琏伸手揽住她的肩，感觉到她微微的颤抖，温声道：“凤丫头，你可知兵家有句话，叫‘以正合，以奇胜’” 王熙凤仰头看他：“二爷是说……” “咱们如今，便是‘以正合’。”贾琏解释道，“崔老六探查杂货铺是‘奇’，但今夜之举，却是‘正’。我们不动用私兵，不亲自捉拿，只是‘偶然’发现可疑行迹，报与监察御史。李守中依法查办，调的是朝廷兵马。这便是堂堂正正之师。”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他们是否改期或有防备……凤丫头，你要知道，炼制那等邪丹，必有固定时辰、法门。崔老六听得‘初七子时老地方’，绝非空穴来风。这等阴邪之事，讲究天时地利，时辰若错，药性便失。他们就算知道风声吃紧，也未必敢轻易更改。” 王熙凤听了这番分析，心下稍安，却又想起另一桩事：“二爷说的是。只是……东府那边，我终究放心不下。虽说加了暗哨，张先生也在，可那‘幽昙寒’神不知鬼不觉的，万一……” “没有万一。”贾琏语气笃定，握住她的手，“我已吩咐昭儿，今夜东府所有门户，除张先生和你们几人外，任何人不得进出。可卿的饮食汤药，须经张先生验看，再由你或平儿亲手端入。院中暗哨十二时辰轮值，便是只野猫蹿过，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他低头看她，眼中带着宽慰：“凤丫头，咱们能做的防备，都已做了。此刻若还惶惶不安，便是自乱阵脚。你是当家奶奶，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得住。” 王熙凤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二爷教训的是。是我太沉不住气了。”她勉强笑了笑，“许是这两日没睡好，总是胡思乱想。” 贾琏拉她到桌旁坐下，亲手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喝口茶，定定神。咱们再说说话，时辰过得快些。” 王熙凤接过茶盏，温热透过瓷壁传到掌心，让她冰凉的手指渐渐回暖。她抿了一口，忽然问道：“二爷，若今夜一切顺利，李御史当真拿到了他们交易邪丹的铁证，接下来……会如何” 贾琏在她对面坐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缓缓道：“那要看，这铁证究竟有多‘铁’。” “若只是抓到张掌柜和几个伙计，缴获些丹药呢”王熙凤追问。 “那便是顺藤摸瓜。”贾琏道，“李御史会连夜审讯，张掌柜熬不住刑，必会供出玄玅真人。届时便可请旨搜查清虚观静尘斋。玄玅真人是前朝钦犯，又是邪术方士，人赃并获，便是死罪。” “那忠顺王府……”王熙凤声音压得更低。 贾琏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这就要看，玄玅真人的嘴有多硬，以及……咱们手中那份赖尚荣的口供，何时递出去了。” 王熙凤恍然：“二爷是说，赖尚荣供出忠顺王府与玄玅真人往来之事” “不止。”贾琏沉声道，“赖尚荣掌管宁府外务多年，与各府银钱往来、人情交割，记得一清二楚。他虽不知核心机密，但忠顺王府通过刘记皮货铺、钱老板等人与玄玅真人的资金流动，他那里都有暗账。这些，便是串联起忠顺王府与邪术方士勾结的铁链。”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当然，仅凭这些，或许还动不了忠顺王的根本。但足以让他惹上一身腥，在陛下心中埋下猜忌的种子。况且……凤丫头，你莫忘了，玄玅真人为何能安然藏在清虚观这些年” 王熙凤心头一跳：“二爷是说……宫里” 贾琏微微颔首：“清虚观乃敕造官观，玄玅真人能稳坐静尘斋，宫中必有人庇护。此事一旦揭开，陛下震怒，彻查之下，无论是太后宫中某位念旧的太妃，还是其他牵扯其中的贵人，都会自顾不暇。忠顺王若聪明，此时就该断尾求生，撇清干系。” 王熙凤听得心潮起伏，半晌才道：“如此说来，今夜之役，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正是。”贾琏道，“所以咱们才要借李御史之手。只有将此事摆到朝堂之上，成为公案，才能让该现形的人现形，该断的线断掉。” 两人正说着，外头忽然传来三更的梆子声。 “亥时了。”王熙凤下意识握紧了茶盏。 贾琏起身，走到滴漏前看了看：“还有一个时辰。凤丫头，你若累了，先去歇会儿。我在这儿守着便是。” 王熙凤摇头：“我睡不着。在这儿陪着二爷，心里反倒踏实些。”她也站起身，走到贾琏身边，“二爷，你说……韩大人此刻，在阁楼上能看到什么” 贾琏望向城南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的，应该是寂静的街巷，紧闭的门户，还有……张记杂货铺后院那盏孤灯。” 此刻，废弃阁楼内。 韩偃半蹲在支摘窗后，手中举着那架特制的“千里镜”，镜筒对准斜下方数十步外的杂货铺后院。身边两个手下，一个紧盯街巷两头，一个负责与外围传递信号。 后院果然亮着一盏气死风灯，昏黄的光晕下，可见院中堆放的杂物轮廓。西厢房的门窗紧闭，但窗纸后隐约透出极微弱的光，若非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头儿，有动静。”盯着街巷的手下忽然低声道。 韩偃立刻移开千里镜，顺着手下所指方向望去。只见长街尽头，缓缓驶来一辆马车。车无灯笼，马踏青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不是青篷小车。”韩偃眯起眼，“车型更大些……等等，它停在了街口，没过来。” 马车停在离杂货铺尚有百余步的十字路口，静静不动，仿佛在等待什么。车辕上坐着个戴斗笠的车夫，垂着头，看不清面目。 时间一点点流逝。阁楼内的三人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轻了。 约莫过了半炷香时间，杂货铺后院那盏气死风灯，忽然晃了三晃。 “信号！”韩偃精神一振。 几乎同时，停在街口的马车动了。它不紧不慢地驶入这条街巷，径直来到杂货铺后门前。车夫跳下车，并未叩门，只抬手在门板上轻轻叩击了五下——三长两短。 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道缝，张掌柜探出头来，与车夫低声交谈两句，随即侧身让开。车夫从车上搬下两个中等大小的木箱，看起来颇为沉重，在张掌柜的引领下，迅速闪入院内，后门随即关上。 “进去了。”韩偃放下千里镜，对身边手下道，“发信号，让一组和二组准备。记住，只盯梢，勿动手。” “是！”手下取出怀中竹哨，凑到窗边，模仿夜枭发出两声短促的啼鸣。 声音融入夜色，远处街角阴影里，立刻有同样两声啼鸣回应。 韩偃重新举起千里镜，紧紧盯着后院。那两个木箱被直接抬进了西厢房。又过了约一刻钟，西厢房的门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除了张掌柜和车夫，还多了两个人，正是前次出现的那两个斗篷客。其中一人手中提着一个比来时小得多的黑漆木匣。 四人迅速来到后门，斗篷客率先闪出，车夫紧随其后。张掌柜在门口驻足片刻，警惕地张望一番，才退回院内，关上了门。 马车很快驶离，消失在街巷尽头。 “目标出现，两人，持黑漆木匣，乘马车向南。”韩偃语速极快，“放信鸽，通知李御史。响箭预备，跟踪组跟上！” “是！” 一只灰扑扑的信鸽从阁楼窗户悄无声息地飞出，消失在夜空。紧接着，一支响箭带着尖啸蹿上半空，在寂静的夜里炸开一朵微弱的火花。 长街暗处，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跃出，朝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追去。 韩偃收起千里镜，长长吐出一口气，对身边手下道：“咱们的任务完成了。撤！” 荣国府书房内，贾琏和王熙凤几乎同时听到了那隐约的响箭破空声。 王熙凤猛地站起：“二爷，是信号！” 贾琏走到窗前，望向夜空那已消散的火星，眼中精光闪烁：“不错。他们动了。” 他转身，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带着决然的神色：“凤丫头，接下来，就要看李御史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