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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正的脸彻底没了血色,他扶着桌案,才勉强站稳。 他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呼延灼……是那双鞭呼延灼……” 在座的多是草莽出身,对朝廷军制不甚了了,但“呼延灼”三个字,却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众人心头。 特别是杜迁这样的梁山旧部,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哥哥,此人非同小可!”曹正的声音都在发颤,“他手底下那套‘连环马’阵,当年在梁山泊,可是搅得天翻地覆!” 他咽了口唾沫,急促地解释起来:“当年若非有金枪手徐宁,用家传的钩镰枪法,专攻马腿下三路,怕是连宋公明的大寨都险些被他一战踏平!” “可……可那都是老黄历了!”曹正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丝绝望,“我听闻,呼延灼自那次大败之后,视作奇耻大辱。他归顺梁山之后,并未消沉,反而痛定思痛,遍访军中名匠,将他的连环马阵……彻彻底底地改了!” “改了”武松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对!改了!”曹正几乎是吼出来的,“听说他吸取了教训,给所有战马的小腿和关节处,都加装了特制的牛皮铁叶护胫!寻常的钩镰枪,根本就勾不进去,砍也砍不动!” “不止如此!”他像是要将心中所有的恐惧都倒出来,“他还将原本三马相连的死铁索,全部换成了带有活扣的精钢铰链!一旦阵中某匹战马失蹄或是被击倒,骑士只需一拉机括,便能立刻脱离,根本不会像从前那样,一倒倒一片,一乱乱一排!” “现在的连环马,不仅冲起来是铁墙,停下来也能迅速变阵。进退自如,再无破绽!” 曹正说到最后,整个人都瘫软下去,眼神涣散。 “那……那还怎么打刀枪不入,又没了弱点,这不就是个铁王八阵吗”一名小头目失声叫道。 一时间,整个石厅内,除了呼呼的风声,再无半点声息。 连环马的旧日阴影,叠加上未知的、更恐怖的改良,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这已经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屠杀。 曹正看着面沉如水的林冲,终于将那句最让他恐惧的话说了出来:“哥哥,那不是济州府那些只配运粮的厢军!是呼延灼的嫡系,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边军精锐!八百连环马,三马并联,铁索相牵,冲击起来就是一堵会移动的铁墙!”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而且,斥候报,他们还携带了大量的铁蒺藜和钩镰枪具,这……这是冲着咱们的步卒来的!磐石队再悍勇,也是血肉之躯,怕是……怕是挡不住一个冲锋啊!”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连环马,大宋朝廷耗费巨资打造的决战兵种,是用来在北方平原上对抗辽金铁骑的国之重器。现在,这把最锋利的屠刀,竟然被高俅调转方向,用来对付他们这几百人的山野之军。 这根本不是一场对等的战争。 然而,林冲依旧站在那副简陋的地图前,他听完了曹正的分析,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整个石厅里,只有他一人,平静得可怕。 良久,他忽然转过身,看向一脸绝望的曹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知道马,怕什么吗” 曹正一愣。 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冲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地冷笑一声,那笑意里带着一种庖丁解牛般的森然。 “怕火,怕响,更怕脚下打滑。” 他走到铁砧旁,指尖在冰冷的铁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众人心里。 “传我将令!” “曹正!” “属下在!” “立刻征集山寨中所有的桐油、硫磺、硝石!有多少要多少!连夜给我熬制‘爆燃浆’!用瓦罐装好,天亮之前,我要看到一百罐!” “遵命!”曹正虽然不解,但林-冲的镇定感染了他,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传令工匠营!” “将我们缴获的所有弩机,全部改装!放弃精度,改成三矢齐发!我不要你们射人,我要你们专射马眼!” “再传令,杜迁!” “老将在!”杜迁大步出列。 “你带耕战班所有弟兄,立刻去牛角坳北面那处u形弯道,连夜给我挖掘浅坑三十六处!不用深,一尺即可!坑底,给我插满削尖的竹签!挖好后,用草席覆盖,伪装平整!” “是!” 林冲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武松身上。 “武松兄弟,你去把我们缴获的那些官军尸体上,所有能用的牛皮都给我剥下来。铺在弯道入口处,铺厚一点,然后往上面洒一层细沙,做出坚实路面的假象。” 武松听完,眉头微蹙,显然没想通这牛皮的作用。 林冲看着他,低声解释了一句。 “等呼延灼的大军冲进来,他才知道,什么叫步步惊魂。” 一夜之间,整个牛角坳都动了起来。 冶炼场的炉火没有去熔炼兵甲,而是架起了一口口大锅,熬制着气味刺鼻的黑色粘稠液体。 工匠们叮叮当当地拆解着弩机,用最粗暴的方式将其改造成了恐怖的连射武器。 而在数里之外的u形弯道,上百名汉子在杜迁的带领下,就着月光,疯狂地挖掘着地面,一根根削尖的竹签被狠狠插入泥土,闪着幽幽的冷光。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次日午后,地平线上,一条黑线缓缓出现,并迅速变粗。 轰隆隆…… 大地震颤起来,那不是雷声,而是数千只铁蹄同时踏击地面的声音。 呼延灼的大军到了。 八百连环马在前,一千精锐步卒在后,军容严整,杀气冲天。黑色的铁甲在阳光下反射着令人窒息的光芒,光是这股气势,就足以让任何一支军队望风而逃。 呼延灼身披重铠,手持双鞭,立马于阵前。他看着寂静无声的牛角坳谷口,那里尸首早已被清理干净,只有一杆写着“断梁”二字的残破旗帜,斜斜地插在泥土里,随风无力地飘荡。 他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 “区区草寇,也敢拒天兵” “传我将令!连环马全速冲锋,踏平牛角坳,不留一个活口!” 呜—— 号角长鸣。 八百铁骑组成的钢铁洪流,瞬间启动!沉重的铁索在马匹之间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巨响,铁蹄轰鸣,烟尘冲天,朝着那看似毫无防备的谷口猛冲而入。 前排的战马刚刚冲进u形弯道的入口,马蹄踏上那片覆盖着细沙的“坚实路面”。 异变陡生! 为首的一匹战马骤然发出一声悲鸣,四蹄猛地向外一滑,沉重的身躯失去平衡,重重地侧摔在地! 它身后的战马收势不及,一头撞了上去! 连锁反应瞬间爆发。 铁索的束缚在这一刻成了最致命的诅咒。一匹马倒下,立刻绊倒了与它相连的另外两匹。这一组的失控,又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将后面高速冲来的同伴狠狠拉倒、撞翻! 只在顷刻之间,呼延灼引以为傲的冲锋阵型,就在这小小的弯道入口处,乱成了一锅沸粥! 就在此刻! 牛角坳最高处,林冲手中那面红色的令旗,猛然挥下! “放!” 两侧高地之上,早已等待多时的武松一声怒吼,上百名弓手同时放箭。但他们射出的不是普通的羽箭,而是一支支尾部缠着浸油麻布的火矢! 火矢并未射向人群,而是精准地落入了马群中央那些预先丢下的、浸满桐油的草靶之上。 呼—— 烈焰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山谷两侧,上百面大鼓、铜锣被同时敲响! 咚!咚!咚!锵!锵!锵! 震耳欲聋的声浪混合着冲天的火光,狠狠冲击着那些本就受惊的战马。混乱中,改装过的三矢连弩发出了尖锐的嘶鸣,一片片箭雨迎头盖脸地泼洒过去,专取马眼! 凄厉的马嘶声响彻山谷! 无数战马双目飙血,疯狂地蹦跳、翻滚,将背上的骑士甩下,拖着沉重的铁链,把整排整排的连环马阵彻底搅成一团无法解开的死结。 “杀!” 东侧山坡上,鲁智深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他率领着磐石队,从侧翼的矮坡上猛冲而下!他们无视那些在地上哀嚎的官军,手中的钢刀只有一个目标! 马腿! 铁链与马鞍的铰接处! 噗嗤! 一刀下去,马腿筋断骨折! 咔嚓! 另一刀劈在铁链的活扣上,火星四溅! 每当鲁智深和他的队员们砍倒一组战马,这条钢铁锁链上就出现一个缺口。整条战线被他们用最野蛮的方式,一块块地撕碎,瓦解! 阵后的呼延灼目眦欲裂,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无敌的连环马,竟然……竟然在一条小小的山沟里,被人用这种闻所未闻的手段,给活活玩废了! “撤!快撤!后队变前队,撤出山谷!”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然而,他的命令,已经晚了。 轰隆——!!! 一声比刚才所有声音加起来还要巨大的爆炸声,从他们来时的谷口方向传来。 杜迁带着耕战班,引爆了预埋在山壁中的数十罐火药。山石崩塌,烟尘滚滚,数万斤的土石瞬间将狭窄的谷口彻底封死! 退路,断了! 黄昏时分,战场终于沉寂下来。 三百多匹战马的尸体层层叠叠地堆在山谷里,鲜血染红了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臭。 呼延灼在亲兵的拼死护卫下,丢弃了所有甲胄兵器,狼狈不堪地带着百余残兵翻山逃遁。 林冲缓步走下高台,站在堆积如山的马尸之间。他下令,将所有能用的铁甲、兵器、铁索全部回收,一寸不留。 他环视着那些虽然疲惫,却个个挺直胸膛的断梁军将士,朗声开口。 “今天,我们用一百人,打碎了朝廷引以为傲的铁骑神话!” “从明天起,我们要用这些废铁,铸出十万雄师的脊梁!”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血腥气。 山谷深处,那刚刚熄灭不久的巨大熔炉,在工匠们的撬动下,再次被点燃。 一整副从呼延灼军中缴获的、还带着血迹的精良铁甲,被两个汉子合力抬起,狠狠地丢进了熊熊燃烧的炉火之中。 呼——! 烈焰升腾,炉火的咆哮声,盖过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