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炼钢而已，何须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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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急报三日后。 二龙山新设的“工造坊”内。 这里原是牛冉存放杂物的偏厅，如今已被清空，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沙盘，上面插满了代表官军动向的红色小旗。 林冲独自站在沙盘前，手指缓缓划过地图上标注的一处废弃矿区。 他身后，鲁智深、武松、曹正等一众骨干肃立，无人言语。 “哥哥，山下各村的青壮都已编入预备队，日夜操练。只是……”曹正上前一步，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忧虑，“我们清点过缴获的兵甲，堪用的断梁甲不过八百副，钢刀一千二百柄。若是硬撼一万两千官军，无异于以卵击石。” “螳臂当车。” 议事厅内，众人心中都回响着这四个字。 林冲没有回头，他凝视着地图上那个黑点，许久，才沉沉开口。 “冷兵相接，胜负不在人多，在铁硬。” 他转过身，环视众人。 “我要在这二龙山上，造出能削铁如泥的刀！” 一言既出，满场哗然。 “哥哥，这……这如何可能” “自古炼铁，皆是家传秘方，非一日之功啊！” “咱们都是些拿刀的汉子，哪懂什么炉火门道！” 众人议论纷纷，皆以为这是天方夜谭。 林冲不为所动，他的决断，不容置喙。 次日清晨，天色未明。 林冲亲率两名最信得过的工匠，在崎岖的山路中穿行，直奔那处废弃的矿区。 矿洞早已塌陷，洞口被藤蔓与乱石封死。周遭的岩壁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 他们勘察了半日，毫无所获。 正当众人失望之际，山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武松亲自搀扶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缓缓走来。 那老人双目紧闭，眼眶处只有两道深陷的疤痕。 他就是老铁头。 青州本地冶铁世家的最后传人，三十年前因拒绝为官府铸造劣质兵器、冲抵赋税，被酷吏剜去双目，从此隐居深山。 “将军。”老铁头被扶到一面断崖前，他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岩壁。 他的指尖异常粗糙，却又无比敏感，在石头的纹理上缓缓滑动，像是在阅读一本无字的天书。 工匠们面面相觑，一个瞎子，能看出什么门道 忽然，老铁头的手停住了。 他将一块碎石凑到鼻尖，深深一嗅。 “此脉，含铁七分。” 他沙哑的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不止如此，石缝中……有天然焦油渗出。若以百年松木烧炭，文火慢煅，武火急催，可得‘青脊钢’。” 林冲心头剧震。 富碳铁矿！天然的黏合剂！这不就是古法炼制高碳钢的最佳原料吗！ “封锁此地！”林冲当机立断，“调磐石队二十人，日夜轮班守护，任何人不得靠近！” 三日后，工造坊旁新砌的土炉，屡试屡败。 炉火烧得再旺，旧式的横炉也难以聚集足够的温度。上好的松炭烧了一堆又一堆，铁水却始终是半凝固的糊状，根本无法成流。 工匠们一个个垂头丧气，汗流浃背也无济于事。 私下里的议论，开始变了味道。 “邪门了……这矿石是不是有什么说道” “我听说，昨夜那风箱自己着了火，我看，是山神爷发怒了！” 林冲听着这些传言，一言不发。 他亲自走进工坊，命武松将所有人暂时遣散。 他走到那具烧得半毁的风箱旁，蹲下身，捻起一撮灰烬。 放到鼻尖一闻。 一股淡淡的桐油味。 他不动声色，起身走到一处隐蔽的通风口，伸手一摸，指尖沾上了一丝油腻的麻布残渣。 有人纵火。 人心浮动，又有内鬼作祟。 当夜，他将曹正唤至帐中。 “你明日，去工匠中散布一个消息。” “就说我已求得仙法，三日后子时，要开炉炼‘通灵神铁’。若炼成，则天降祥瑞，人人有赏；若炼不成……” 林冲顿了顿。 “就用几个办事不力的工匠，血祭山神。” 当夜，林冲独坐灯下，面前摊开一张白纸。 他闭上眼睛，前世在博物馆里见过的那些工业机械图，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鼓风机……双动活塞…… 他猛然睁开眼，提笔在纸上飞快地勾画起来。 图纸画完，他再次叫来曹正。 “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给我找来八张完整的整牛皮，十二根上好的硬木杆，再建四座石基台。” 曹正看着那张鬼画符般的图纸，满头雾水。 “哥哥，这是要造何物” “一对能吞风吐火的‘风兽’。” 曹正虽然不解，但没有再问，领命之后，连夜便组织人手，满山寻找材料。 两日之内，在数十名民夫的协力赶制下，两具巨大的木匣在工坊外落成。 这东西形如巨棺，两端各设一个由牛皮包裹的活塞拉杆，需要八名壮汉分为两组，交替拉动。 林冲亲自指挥，将这对“风兽”与新建的竖炉连接。 他又命人将炉身内部，用耐火泥重新修葺，改造为上宽下窄的锥形收口。 热流，可以在里面回旋了。 夜。 子时三刻。 二龙山工造坊外，人头攒动，却鸦雀无声。 所有工匠，连同许多闻讯而来的喽啰，都远远地围着，想看那所谓的“通灵神铁”究竟是何物。 林冲亲自走到新炉前，手中火把高举。 “点火！” 火把投入炉底。 “拉！” 随着他一声令下，负责拉动“风兽”的八名壮汉，同时发力。 呼——呜—— 一阵沉闷如雷的轰鸣声响起，仿佛一头远古巨兽从沉睡中苏醒。 一股肉眼可见的强劲气流，被狠狠压入炉膛！ 轰！ 烈焰冲天而起，自炉口喷涌而出，高达丈许，将半边山谷都映照得一片通红！ 所有人都被这骇人的景象惊得后退数步。 “继续拉！不要停！” 壮汉们咬紧牙关，手臂上的肌肉坟起，按照固定的节奏，一推一拉。 风箱轰鸣，炉火咆哮。 整座山似乎都在这股力量下微微颤动。 三个时辰，如同三个世纪般漫长。 炉内的火光，由橘红转为亮黄，最终化作一片刺目的苍白。 “开闸！” 一名工匠用长长的铁钎，奋力撬开炉底的出铁口。 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秒，两秒…… 一股银白色的液体，终于缓缓流出，在预设的沙模中汇成一条蜿蜒的溪流。 那光芒，比天上最亮的星辰还要耀眼。 铁水冷却成锭，一名工匠壮着胆子，用铁锤轻轻一敲。 “铛！” 一声清越如钟磬的脆响，传遍山谷。 成了！ 林冲走上前，亲手夹起一块烧红的钢锭，置于铁砧之上。 他抡起大锤，亲自锻打。 火星四溅。 叮叮当当的锤击声中，一柄长刀的雏形，渐渐显现。 开刃，淬火，一气呵成。 他随手拿起一把从官军那里缴来的旧铁剑，左手持剑，右手持新刀。 轻轻一划。 噌！ 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那柄旧铁剑，应声断作两截，切口平滑如镜。 全场死寂。 针落可闻。 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呐喊，轰然爆发！ “神兵！是神兵啊！” “天佑二龙山！天佑林帅！” 欢呼声中，无人注意到，远处一座了望塔上，一名伪装成巡夜哨兵的汉子，一张脸已是惨无人色。 他看着那柄在火光下闪着寒芒的新刀，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悄无声息地转身，摸向通往山下的那条最隐蔽的小路。 他刚走出两步，一个巨大的身影便堵住了他的去路，月光下，那颗光头和手中的禅杖，分外醒目。 鲁智深咧开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兄弟，这三更半夜的，急着下山去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