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罐头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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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是被一种陌生的、带着焦糊气的食物香味唤醒的。 这味道与他习惯的营养膏的化学合成气息、或者压缩饼干的干涩感截然不同，它粗糙，原始，甚至有点狼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属于“人间烟火”的鲜活感，强势地钻入他的鼻腔，甚至隐隐透过共振，传递来一种……手忙脚乱的专注。 他睁开眼，坐起身。安全屋东南角，那个便携燃气炉正冒着不算太旺的蓝色火苗，上面架着的小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粘稠的、颜色可疑的糊状物。顾临渊背对着他，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把一罐打开的午餐肉切成大小不一的块状，动作生疏得让人怀疑他拿惯了符箓的手是否认识菜刀。 “醒了”顾临渊头也没回，语气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仿佛完成了一项壮举，“等着，马上好。”说着，他将那些奇形怪状的午餐肉块一股脑倒进沸腾的锅里，溅起几滴滚烫的汁水，惹得他低骂着跳开半步。 沈砚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他的理智在尖叫，指出这种烹饪方式毫无营养学效率，卫生条件堪忧，且存在火灾隐患。但身体里某个被常年压抑的部分，却因为这陌生的景象和气味，产生了一丝微弱的、近乎本能的反应。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指出其中的不科学之处，也没有起身接手。他只是坐在床边，看着顾临渊笨拙地用勺子搅拌着锅里的混合物，看着他那头总是略显凌乱的黑发在炉火的热气中微微晃动。 通过共振，他能捕捉到顾临渊此刻情绪的复杂混合：有一丝“看来也没那么难”的逞强，有对成品卖相的隐隐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做成了”的简单满足感。这种情绪纯粹而直接，与他平日里那些或戏谑或尖锐的情绪波动不同，像一块温热的石头，沉甸甸地落在沈砚精神领域的边缘。 “好了！简陋版……呃，午餐肉蔬菜粥”顾临渊终于关掉火，盛了两碗，转身走过来，将其中一碗递到沈砚面前。他脸上蹭了点不知道是锅灰还是酱料，眼神里带着点期待，又强装出一副“你爱吃不吃的”随意样子。 沈砚垂眸看着碗里的东西。午餐肉块大小不一，有些边缘已经焦黑，脱水蔬菜没有完全泡开，蜷缩在过于粘稠的米糊里。卖相确实……不敢恭维。 他抬眼，对上顾临渊故作镇定却掩不住紧张的目光。那股通过共振传递过来的、生怕被拒绝的细微忐忑，像一根极细的丝线，轻轻拉扯了一下。 沈砚伸出手，接过了碗。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顾临渊的手指，温热，带着刚才忙碌的余温。两人都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谢谢。”沈砚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入口中。 味道很复杂。咸淡不均，米粒有些夹生，焦糊味若隐若现。客观来说，远远达不到他对于“食物”的标准。 但…… 透过这糟糕的味道，他似乎能尝到另一种东西。一种笨拙的、试图在绝望困境中创造一点“日常”的努力。一种……属于“顾临渊”的、不讲道理却异常执拗的温度。 他沉默地吃着，没有评价。 顾临渊看着他一口接一口，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既没有皱眉也没有停下，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他也端起自己那碗，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边吃边含糊地评价：“嗯，还行，就是火候有点没掌握好……下次肯定更好。” “下次”沈砚抬起眼。 “怎么沈大师看不上我这野路子”顾临渊挑眉，“总比你那管状化工产品强吧至少……这是热的。” 沈砚没有反驳。他低下头，继续吃着碗里味道古怪的粥。热流顺着食道滑入胃里，确实带来了一种营养膏无法提供的、原始的慰藉。 “维修记录，”沈砚忽然开口，话题转得突兀，“有发现吗” 顾临渊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放下空碗，抹了把嘴，走到床边拿起那本皱巴巴的记录册，翻到某一页指给沈砚看：“这里，靠近旧河道闸口的地方，大概三十年前的一次大规模维修记录，标注了一段大约五十米长的管道‘结构异常，建议后续勘探’，但后面没有跟进记录。笔迹和标注方式，跟其他官方记录不太一样。” 沈砚接过记录册，仔细看着那处标注。顾临渊指出的地方很细微，若非他这种带着目的性的、近乎无聊的翻阅，很难被发现。 “坐标。”沈砚言简意赅。 顾临渊报出一个大致方位。沈砚立刻在工作台的终端上调出对应的地下结构三维模型，进行比对。 “该区域地质结构复杂，存在天然溶洞群。官方记录显示已封堵。”沈砚指着屏幕上的数据，“但这段‘异常’标注，与封堵记录存在时间差和位置偏差。” “障眼法”顾临渊凑过来，看着屏幕上交错复杂的线条，“‘彼岸’或者‘守夜人’早期活动留下的痕迹” “概率不低。”沈砚放大那片区域，标记出来，“需要实地探查确认。” 目标似乎清晰了一些。两人之间因为共同目标而凝聚的专注，暂时冲淡了早餐带来的微妙氛围。 吃完早饭，沈砚主动收拾了碗筷，进行了标准的清洗和消毒流程。顾临渊看着他那套一丝不苟的动作，撇了撇嘴，却没再说什么。 就在沈砚将清洗好的餐具放回物资箱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箱子角落里那几管被他冷落已久的营养膏。 他动作顿了顿，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合上了箱盖。 顾临渊靠在床边，看似随意地摆弄着他的五帝钱，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通过那无声的共振连接，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赢了”的得意情绪，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沈砚的精神领域里，漾开了一圈微澜。 沈砚面无表情地走回工作台。 但他没有立刻开始工作，而是拿起之前顾临渊用过的那把勺子，用消毒湿巾，又仔细地擦拭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