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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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滂沱，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冰冷的水花。 天凤皇朝，云城萧家。 偏僻的院落里，一个青年猛地从硬板床上坐起，额角布满冷汗，眼神却不再是往日的懦弱与茫然，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沧桑和锐利。 窗外电闪雷鸣，惨白的电光映亮他苍白却轮廓分明的脸。 “千年轮回，一场大梦……本帝，终于归来了。” 萧辰，或者说，曾经的玄帝萧辰，缓缓握紧手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感受着这具身体孱弱的修为——区区炼体三重，在这以武为尊的世界，与蝼蚁何异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前世，他横推万域，镇压一个时代，登临帝境巅峰，封号玄帝，俯瞰众生。然而大道无涯，为寻求那传说中超越帝境的契机，他不惜冒险，以无上神通兵解转世，封印记忆与绝大部分力量，欲重走修行路，夯实无上道基。 这一世，他成了云城萧家一个父母早亡、备受欺凌的旁系子弟。同样的名字，却是天壤之别的境遇。因性格内向怯懦，资质平平，成了族中人人可欺的对象。 三日前，更是因不小心冲撞了主家大长老的孙子萧玉，被其恶毒出手，打成重伤，奄奄一息地丢回这破落小院自生自灭。 也正是这濒死的刺激，冲破了灵魂深处最后的封印，让他得以苏醒。 “哼，萧玉……大长老……”萧辰眼中寒芒一闪，帝者的威严即便只剩万分之一，也足以令周遭空气凝滞，“蝼蚁之辈，也敢妄图碾碎真龙” 他仔细内视，眉头微皱。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道基受损严重，这具身体几乎被掏空，原本炼体三重的微末修为都快保不住了。灵魂力量虽庞大无匹，却被牢牢锁死，能动用的不足亿分之一。 “当务之急，需先修复身体，至少拥有自保之力。”他沉吟片刻，脑海中无数帝级功法、神丹妙方流转，最终锁定一门最基础，却也最能锤炼无上道基的功法——《九转炼体诀》。 此功法共九转，每完成一转，肉身强度便暴涨一截，九转圆满，仅凭肉身便可硬撼神兵，徒手撕裂山河。更重要的是，以此法打下的基础，坚固无比，对未来修行有无尽裨益。 只是修炼过程，痛苦无比，非大毅力者不可为。 “痛苦”萧辰嘴角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于他而言，千载修行，什么痛苦磨难未曾经历 他挣扎着下床，不顾浑身撕裂般的剧痛，依照《九转炼体诀》第一转的法门，开始在狭小的房间内摆出一个极其古怪扭曲的姿势。肌肉被极度拉伸，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混杂着未干的血迹。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吐刀子。 但他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追忆与享受。 “咚！咚！咚！” 粗暴的砸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院落的寂静，也打断了萧辰的修炼。 “萧辰！滚出来！玉少爷让你去演武场集合！”门外是一个极其不耐烦的粗犷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萧辰动作微微一顿，眼底深处一丝冷厉划过。记忆告诉他，门外是萧玉的狗腿子之一，萧猛。往日里，没少帮着萧玉欺辱他。 他缓缓收功，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和剧痛，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三个青年，为首者身材魁梧，正是萧猛，炼体四重的修为。后面两人也是差不多的实力，皆一脸戏谑地看着他。 雨依旧在下，萧猛三人撑着油纸伞，看着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穿着破旧单衣的萧辰，眼中的鄙夷更盛。 “磨磨蹭蹭找死啊快点！耽误了玉少爷的事，有你好看的！”萧猛见萧辰动作“迟缓”，不耐烦地骂道，甚至伸出手想推搡。 就在他手掌即将触碰到萧辰肩膀的瞬间—— 萧辰看似随意地侧身半步，恰好避开了这一推，同时目光淡淡地扫了萧猛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深邃得可怕，仿佛蕴含着万古冰寒。 萧猛的手僵在半空，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心脏猛地一缩，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到了嘴边的辱骂也噎住了。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萧辰。这废物……眼神怎么好像有点不一样了是错觉吗 “带路。”萧辰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萧猛回过神来，暗骂自己刚才居然被一个废物吓到了，顿觉丢脸，恶声恶气道：“哼！算你识相！跟上！” 说完，转身走在前面，故意加快了脚步，想让伤势未愈的萧辰在泥泞中狼狈追赶。 另外两人发出嗤笑声。 然而，让他们略微诧异的是，萧辰步伐看似不快，却始终稳稳地跟在后面三步的距离，任凭他们如何加速，都无法拉开距离，那瘦削的身影在雨中，竟隐隐有种渊渟岳峙的怪异感觉。 演武场上，已经聚集了数十名萧家年轻子弟。 人群中央，一个华服青年众星捧月般站在那里，神态倨傲，正是大长老之孙，萧玉。他约莫十八九岁，已有炼体六重的修为，在年轻一辈中算是佼佼者。 看到萧猛带着萧辰过来，萧玉脸上露出一抹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哟，我们的萧辰天才来了命挺硬啊，还没死”萧玉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嘲讽，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许多人都知道三日前的事情，此刻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萧辰沉默地站在雨中，雨水顺着他黑发流下，划过他棱角渐显的脸庞。他对周围的嘲笑充耳不闻，目光平静地扫过萧玉，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这种无视的态度，让萧玉感到很不舒服。 他冷哼一声：“废物就是废物！连话都不敢说了今天叫你来，是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他顿了顿，享受了一下众人聚焦的目光，才继续道：“七公主殿下奉旨巡历各城，今日驾临我们云城，稍后会来我萧家观看年轻子弟演武。场地需要清扫积水，你，赶紧去把那边打扫干净。” 他随手一指演武场边缘一处积水最深的地方。 “若是打扫不干净，惊了公主銮驾，嘿嘿……”萧玉话语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让一个重伤未愈的人冒雨打扫积水这分明是进一步的折辱！ 周围的子弟们发出更大的哄笑声，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一个旁系废物，能被玉少爷“指派任务”，已经是他的“荣幸”了。 萧猛在一旁狞笑着递上一把破旧的扫帚。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辰身上，等待着他屈辱、挣扎却又不得不接受的表情。 然而—— 萧辰看都没看那扫帚一眼，更无视了萧玉的命令。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望向了演武场入口的方向，仿佛听到了什么。 “你聋了吗玉少爷跟你说话呢！”萧猛见状，怒喝道，上前一步就想强行将扫帚塞到萧辰手里。 就在这时—— “七公主殿下驾到——！” 一声清越的通传声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 整个演武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是一惊，没想到公主来得这么快！萧玉也赶紧收敛了脸上的嚣张，换上一副恭敬谦卑的表情，狠狠瞪了萧辰一眼，低声道：“废物，待会再收拾你！” 然后赶紧整理衣袍，带着众人快步迎向入口。 只见一行仪仗缓缓而入。华盖之下，被众多侍卫宫女簇拥着的，是一位身着宫装长裙的女子。 她身姿婀婷，容颜绝丽，肤光胜雪，眉目如画，仿佛集天地灵秀于一身。即便在淅沥的雨幕中，也自带一种朦胧清雅的光晕，令人不敢直视。 正是天凤皇朝七公主，姬明月。 她莲步轻移，气质高贵典雅，目光温和地扫过在场躬身行礼的萧家众人，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诸位请起，不必多礼。本宫途经云城，听闻萧家乃此地支柱，特来一见青年才俊之风姿。” 声音清泠悦耳，如珠落玉盘。 萧玉等人连忙起身，激动不已，能得到公主如此评价，简直是莫大荣耀。 萧玉更是抢先一步，躬身道：“公主殿下谬赞了！萧家晚辈萧玉，代表萧家欢迎殿下驾临！能得殿下观览，是我等毕生之幸！”言辞恳切，风度翩翩，与方才判若两人。 姬明月微微颔首，目光继续扫视，似乎真的在欣赏萧家年轻子弟的精神风貌。 然而，当她的目光掠过人群，看到独自站在雨中、浑身湿透、显得格格不入的萧辰时，她的眼神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 那双深邃宁静的眼眸，那即便狼狈不堪却依旧挺直的脊梁，那仿佛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独特气质……与她记忆中某个模糊却无比深刻的烙印，隐隐产生了一丝重叠。 尤其是……她体内那自出生起便伴随她、连海外仙宗师尊都难以完全掌控的九天玄凰体本源，竟在此刻，对着那个方向，传来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悸动！ 是共鸣是畏惧还是……朝拜 姬明月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修炼的功法特殊，灵觉远超常人。 她面上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却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轻轻移步，朝着萧辰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侍卫宫女连忙跟上，萧玉等人更是懵了，不明白公主要去那边做什么那边只有一个碍眼的废物啊！ 姬明月停在萧辰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雨水也打湿了她华贵的裙摆，但她毫不在意。 她看着眼前这个青年。他看起来很年轻，似乎比自己还小一两岁，脸色苍白，气息微弱，显然有伤在身。穿着朴素，甚至破旧，站在这里与周围光鲜的萧家子弟格格不入。 但他看她的眼神，却很平静。没有惊艳，没有敬畏，没有贪婪，甚至没有卑微。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淡然，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公主，而只是一个寻常人。 这种眼神，姬明月从未在任何一个同龄男子身上见过。 “你为何独自在此未曾撑伞”姬明月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柔和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这一幕，让所有萧家子弟都惊呆了。 公主殿下……竟然主动去跟那个废物说话还如此温和 萧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心中又嫉又怒，赶紧上前一步，抢着解释道：“启禀公主，此人名叫萧辰，乃我萧家一名旁系子弟，资质鲁钝，性情顽劣。方才晚辈正吩咐他清扫场地积水，以免惊扰圣驾，故而未来得及避雨。” 他三言两语，不仅解释了萧辰为何在此，还给他打上了“资质鲁钝、性情顽劣”的标签，更凸显了自己“用心当差”。 众人听得暗暗点头，觉得玉少爷反应真快。 然而，姬明月仿佛没有听到萧玉的话一般，目光依旧落在萧辰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在无数道混杂着震惊、嫉妒、疑惑的目光注视下，萧辰缓缓抬起头。 雨滴从他浓密的睫毛上滚落。 他看着眼前这位容颜倾世、地位尊贵的公主，脑海中那沉睡千年的记忆之海，似乎有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九天玄凰体……这种万年难遇的体质，他似乎……有些印象。 面对公主的询问，他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一点雨水，无须在意。” 淡漠，疏离，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平静。 仿佛在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刹那间，全场死寂。 连雨声似乎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雨中伫立的青年。 他……他怎么敢用这种态度跟公主说话！ 萧玉先是一愣，随即心中狂喜——这废物竟如此不知尊卑，自寻死路！ 他立刻厉声呵斥：“萧辰！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无礼回禀公主殿下！还不立刻跪下请罪！” 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萧辰的腿打断，让他跪下了。 姬明月也是微微一怔。对方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不是惶恐，不是感激，不是惊艳，也不是故作清高。 而是一种……真正的，发自骨子里的平淡和不在意。 这种态度，反而让她心中的那丝奇异感应更加强烈。 她轻轻抬起纤手，止住了即将发作的侍卫和还想表现的萧玉。 美眸深深地看着萧辰，姬明月唇角重新漾开一丝浅笑，比之前更多了几分真实的好奇。 “哦无须在意么”她声音轻柔，“你，很有趣。” 她顿了顿，在众人几乎要惊掉下巴的注视下，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脑空白的举动。 她竟亲手解下了自己身上那件绣着金凤纹样、价值连城的御寒云锦披风。 然后，在漫天雨丝中，在无数道震惊到极点的目光聚焦下，将那件还带着她体温与淡淡幽香的公主披风，轻轻递向了萧辰。 “雨寒伤身，这件披风，予你遮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