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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战的周身气压骤然降低。 他戎马半生，面对过枪林弹雨，也处置过穷凶极恶的歹徒，却从未像现在这样，被一盆脏水当头泼下，堵在自家门口，被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围观审判。 这种无力感，比面对十个敌人还要憋闷。 王富贵的叫嚷声越来越大，楼道里本就狭窄，回音效果极佳，很快，楼上楼下的邻居都被惊动了，探头探脑的人越来越多。 “怎么回事啊秦家那小子犯事了” “听着像是抢人家孩子，不能吧，秦战不是那样的人啊。” “哎，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那两口子哭天抢地的，也不像假的。” 舆论，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发酵，朝着对秦战最不利的方向滑去。 王富贵见状，愈发得意，撒泼耍赖的劲头更足了。 一旁的刘翠花眼珠子一转，立刻心领神会，这是唱双簧的最好时机。 她立刻换上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绕过秦战高大的身躯，朝着淼淼伸出手，声音里带着哭腔， 假惺惺地哄劝：“淼淼，我的好孩子，别怕啊……跟婶婶回家，婶婶给你买糖吃，给你做新衣服……” 她的手，油腻腻的，指甲缝里还带着黑泥，就这么直直地朝着淼淼的胳膊抓去。 秦战想拦，但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刘翠花那脏污的手指触碰到淼淼单薄衣衫的瞬间。 一直瑟瑟发抖，缩在秦战身后，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的女童，身体猛地一僵。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吓坏了。 然而，一道含混不清，却又诡异地能让每个人都听清的音调，从她唇间断断续续地溢出。 “婶婶……说……” 刘翠花的动作顿住了，脸上还挂着虚伪的悲伤。 “卖掉……淼淼……” 整个楼道，瞬间死寂。 王富贵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鸭。 所有围观群众的议论声也停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淼淼仿佛陷入了某种梦魇，依旧用那种空洞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继续“复述”着。 “给……哥哥……娶媳妇……” 轰！ 这句话，比王富贵刚才那句“当官的抢孩子”威力大了何止百倍！ 卖掉亲侄女，给儿子娶媳妇！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刘翠花的脸“唰”的一下，血色尽褪，变得惨白一片。 她伸出去的那只手，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缩了回去，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后退了一步，撞在墙上。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可是，已经晚了。 淼淼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外界的剧变，她那双空洞的大眼睛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继续用那种梦呓般的语调，吐出了更精准，也更致命的细节。 “……五百块……” “……不能……再少了……” “……城里人……有钱……”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这几句话，就像是一把把淬了毒的尖刀，精准地扎进了王富贵和刘翠花的心脏！ 他们两个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惊恐，难以置信，还有被当众扒光所有伪装的羞耻与绝望，在他们脸上交织成一幅无比丑陋的画卷。 没错！ 一字不差！ 这正是他们当初在那个破旧的招待所里，跟人贩子讨价还价时说的原话！ 这个傻子……这个一直以来任由他们打骂，只会哭的傻子，她怎么会记得！她怎么敢说出来！ 而围观的群众，这下彻底炸了锅！ “我的天！原来是卖孩子的！” “我说呢，怎么看着就不像好人，原来是人贩子的同伙！” “不，比人贩子还恶毒！这是亲叔叔亲婶婶啊！为了五百块钱就把亲侄女卖了” “贼喊捉贼！还敢跑到救命恩人家里来闹事要钱！简直丧尽天良！” 之前还对王富贵夫妇抱有几分同情的眼神，此刻已经尽数化为了鄙夷和滔天的愤怒。 “呸！不要脸的畜生！”李婶第一个冲了上来，指着王富贵和刘翠花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们也配当人家的亲戚你们的心是黑的吗这么好的孩子，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我……我们没有！是她瞎说的！她是个傻子，她脑子不清醒！” 王富贵彻底慌了，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可他那躲闪的视线和不断冒汗的额头，已经彻底出卖了他。 刘翠花更是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只会反复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让一让！让一让！警察办案！” 两名穿着制服的民警分开人群，快步走了上来，为首的正是之前接待过秦战的老民警。 他一来就看到了这乱糟糟的场面，眉头一拧，正要询问情况，恰好就听到了周围群众义愤填膺的议论。 “……就是他们，卖了孩子还敢来要补偿金！” “……孩子都亲口说了，五百块钱，给儿子娶媳妇……” 老民警的脚步一顿，犀利的视线瞬间锁定了面如死灰的王富贵和刘翠花。 人贩子的口供里，提到了孩子的亲属就是为了五百块钱的彩礼钱才卖的孩子。 现在，受害人亲口指认。 证据链，瞬间闭环！ 老民警什么都明白了。他看向秦战，投去一个带着歉意和敬佩的复杂神情，随即大手一挥，对着身后的同事下达了命令。 “把这两个涉嫌拐卖儿童的犯罪嫌疑人，给我铐起来，带走！” 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王富贵和刘翠花的手腕。 那一刻，所有的嚣张、无赖、贪婪，都化为了彻底的死寂和绝望。 危机，解除。 楼道里的闹剧终于落幕，围观的邻居们也渐渐散去，只是看向秦战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敬佩和同情。 秦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 他低下头，看向那个自始至终都躲在他身后的女孩。 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小小的身子还在微微发颤，一双大眼睛里空洞洞的，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话语，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真的只是个被吓坏了，在创伤应激下说出胡话的“傻子”吗 可那精准的金额，那完美复刻的对话场景…… 秦战的后背，竟无端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的奔跑声和笑骂声。 一群半大的孩子追逐打闹着从楼下跑过，为首的一个男孩虎头虎脑，跑得最快，正是这大院里出了名的孩子王。 他似乎察觉到了楼道口的动静，下意识地抬起头。 当他的视线和躲在秦战身后的淼淼对上的那一刻，男孩脸上的笑容猛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充满挑衅和敌意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淼淼的身上。 那个男孩，叫秦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