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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炸锅的风声,愣是没钻进李平安那东厢房。他猫在空间里,鼻子都快杵进《毒经要略》的残页了,琢磨着“三步倒”蛇毒咋解。纸上的霉味儿混着墨香,勾得他五迷三道,外头就是天塌地陷,关他鸟事。 南河沿大街,冈村宁次那屋,气压低得能憋死苍蝇。三本一郎戳在那儿,刀条脸上新添了道血印子,是昨儿审人溅上的。没等他张嘴,冈村那矮墩墩的身子炮弹似的撞过来! “八嘎!” 左右开弓!俩大耳刮子带着风,“啪啪”扇在三本脸上!脆响得跟抽冻猪肉似的。 三本脑袋猛一歪,眼前金星乱飞,耳朵里嗡嗡的,就剩冈村那变了调的嚎叫,像钝锯子剌木头: “这就是帝国最牛的情报头子,嗯” 冈村唾沫星子喷他一脸,细缝眼里的凶光能剜肉,“让人摸到眼皮底下!宰你的人!搬你的家当!还他妈是从银行金库里搬!来去自由!当逛菜市场呢帝国的脸!老子的脸!都让你们这群饭桶扔茅坑里了!” 冈村气得浑身肥膘乱颤,手指头哆嗦着戳地上那堆刚送来的、沾着血点子的损失报告,跟发了鸡爪疯:“瞅瞅!军需!物资!金子!一宿功夫!全他妈长翅膀飞了!还撂下一地死尸!帝国军人的血!白流了!奇耻大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他呼哧带喘,像头拉破风箱的老牛。最后,那毒蛇眼死死钉在三本煞白的脸上,声儿从牙缝里挤出来,冷得掉冰碴: “一礼拜!就给你一礼拜!” 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砸进三本耳朵,“老子不管你使啥下三滥!坑蒙拐骗!栽赃嫁祸!我就要结果!要凶手的狗头!要老子的东西!一礼拜后…” 冈村顿了顿,肥脸上挤出个又狠又癫的狞笑,声儿轻飘飘,却重得像秤砣:“在老子被大本营召回切腹垫背之前…三本,你的刀,老子亲自给你磨快溜儿。现在,滚!麻溜儿滚!” 三本一激灵,像被无形的刀捅穿了肚子。他僵着脖子,重重一低头,喉咙里挤出个破锣似的“嗨!”,踉踉跄跄退出去。门一关,后背冷汗“唰”地湿透,冰凉黏腻。一礼拜…要么揪出那只鬼,要么自个儿变鬼! 三本跌撞冲回特高课老巢,那点体面早喂了狗。他一把扯开勒脖子的领口,眼珠子红得滴血,像条疯了的鬣狗,冲着手下喷唾沫星子: “八嘎呀路!饭桶!全是饭桶!!” 口水喷了手下满脸,“听着!打今儿起!所有人!甭想合眼!甭想吃饭!只有抓耗子!把四九城给我翻个底朝天!耗子洞掏八遍!” 他抓起桌上一沓空白拘票,看也不看,鬼画符似的狂签名字,纸片子雪花般乱飞:“抓!见人就逮!街溜子!茶馆跑堂!澡堂搓背的!拉车的!要饭的!瞅着不顺眼的!全给我扔进来!撬不开嘴那就敲牙!打折腿!灌辣椒水!坐电椅!老子只要口供!只要线头!只要那只鬼!!” “还有那些黑狗子!二鬼子!” 三本指头哆嗦着戳向门外,“全撒出去!告诉他们!揪不出线头!他们全家老小都给我滚去矿坑挖煤!挖到死透气儿!” 命令像瘟疫散开。整个北平城“噗通”掉进了滚油锅!特高课的红了眼,像闻着血腥的鲨鱼,扑向每个犄角旮旯。黑狗子和二鬼子为了保命邀功,比真鬼子还狠!砸门踹户家常便饭,慢半拍就是一枪托。街面上鸡飞狗跳,哭爹喊娘,老百姓像牲口被撵着打。冤狱的黑云,沉甸甸压着四九城,空气里全是绝望的铁锈味儿。 东城一棺材铺后院,暗门紧闭。几盏煤油灯鬼火似的跳着,烟雾缭绕。几个穿长衫旧西装的围着八仙桌,脸跟死了亲爹似的。北平中统的耗子窝。 “砰!” 为首那个油亮分头(“掌柜”)一拳砸在八仙桌上,震得茶碗乱蹦,脸黑得能刮下二两锅灰:“查!往祖坟上刨!看看到底是保密局哪条线上的王八羔子干的吃独食不怕噎死!” 他气得手指头打摆子:“西站的货!军需库!连他妈正金银行的金疙瘩都敢搬!这得多大的胃口,啊!事前连个屁都不放!拿我们北平站当摆设” 旁边干瘦得像麻杆的副手(“账房”)凑近,声儿阴冷:“掌柜的,这事儿邪门。保密局那几块料,咱门儿清,没这能耐!也没这胆在鬼子心窝里玩这么大!别是…让人当枪使了” “当枪”“掌柜”眼里寒光一闪,“管他妈谁放的枪!现在屎盆子扣咱脑门上了!特高课那群疯狗见咱的人就咬!折进去好几个兄弟了!这血债,得算保密局头上!是他们招的灾!死伤!损失!都得他们吐出来!加倍吐!” 他猛嘬一口呛人的烟,狠狠摁灭在桌上:“立马给重庆发报!用加急密电!就说…北平保密局某些人,为独吞巨款,擅自行动,手段凶残,连累组织损失惨重!请求严办!并责令其即刻将所吞‘敌产’吐出来!移交我站!火速运重庆!” 他特意在“敌产”和“移交”上咬了重音,眼里冒着绿光。 西城一破大杂院最里头,窗户让厚棉被捂得严实。豆大的油灯火苗跳着,映着几张愁云惨雾的脸。北平地下党的临时碰头点。 “老烟袋”吧嗒着空烟锅,眉头拧成死疙瘩:“…事儿就这么个事儿。西站、军需、银行…一宿功夫,鬼子亏掉腚。手法…快,狠,绝。现场还故意留了栽赃的尾巴。” 对面穿灰布短褂、像个老账房的中年人(“老钟”)沉吟:“不像咱的人。没接到任何指令。这动静…忒大了。” 旁边小伙子(“栓柱”)压低嗓门,带点兴奋:“会不会是…山里派来的尖刀队专捅鬼子腰眼” “老钟”缓缓摇头,眼神锐利:“不像。山里正吃紧,不会抽人手来敌后搞这种…劫道似的活儿。目标太散,不合咱路数。” 他顿了顿,声儿更低,“特高课和黑狗子现在疯魔了,乱咬人。他们认准是果党,特别是保密局干的。狗咬狗,满嘴毛。” “老烟袋”磕磕烟锅,火星子四溅:“甭管谁干的,鬼子肉疼是真的!乱了好!水搅浑了,咱的鱼才好游!不过…” 他浑浊的老眼扫过众人,“通知所有暗桩,近期全趴窝!没事别冒头!躲开这股疯狗浪!把情况,原原本本,报山里!” 天刚擦亮,李平安就推开他那扇门,把拾掇得溜光的黄包车推了出来。脸上挂着车夫被生活榨干了的麻木,破毡帽压得低,遮了大半张脸。歇了一天,再不出去,院里那些精得跟猴似的禽兽该起疑了——一个逃荒的穷拉车的,一天不跑活,喝风屙屁啊 一上街,好家伙!跟捅了马蜂窝没两样!满街筒子是人,可那气氛,跟奔丧似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黑狗皮二鬼子,挎盒子炮、戴“特高”白箍的特务,还有端着三八大盖、眼神跟刀子似的鬼子兵,像篦子一样刮着街面。 行人缩脖弓腰,脚步匆匆,眼珠子都不敢乱瞟。路边铺子门板虚掩,伙计探头探脑。隔三差五就有喝骂哭喊从胡同里钻出来,准是又一家被踹了门。 “站住!良民证!” 一个歪帽斜眼、满脸横肉的黑狗子拦住李平安,唾沫星子差点喷他脸上。 李平安赶紧停车,腰弯得快贴地,脸上堆起讨好的、带点惶恐的傻笑,手忙脚乱掏出硬纸片,双手捧上:“老总辛苦!您瞧,良民证,新换的,照片还热乎呢!” 黑狗子草草扫一眼,三角眼把他和那辆半旧车刮了好几遍,大概觉得这蔫茄子似的车夫实在不像能搬空金库的主儿,才不耐烦地一挥手:“滚蛋滚蛋!拉你的车去!别挡老子道!” “是是是!谢老总!” 李平安如蒙大赦,拉起车,弓着背,小跑着溜了。破毡帽下,眼神却像鹰,锐利地扫过混乱的街面,扫过那些惊弓之鸟似的哨卡,扫过胡同口被抓捕者那绝望的一瞥。 水,浑得冒泡了。 疯狗,咬得满嘴毛了。 他这尾不起眼的小鱼,正好在浑水里,接着摸自个儿的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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