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鸡蛋还是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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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烤鸭的香气尚未完全散去，我们三人挤在炕头，分享完北京的见闻与美食，一种暖融融的兄弟情谊弥漫在小小的屋子里。然而，喜悦过后，一个现实问题迫在眉睫——我从北京带回的那些点心吃食，得赶紧送出去，这天气，放久了可就全坏了！更重要的是，我心里还惦记着一件大事：孵化房里那批鸡蛋！ 处暑将要到来天气有些闷热，油纸包里的烤鸭油脂微微沁出，点心盒子也显得有些软塌。这些细微的变化都在无声地催促着我，必须行动了。 第一家，我直奔村支书家。书记正坐在院里搓麻绳，见到我来，很是惊讶。 “浩娃子从北京回来了咋样”他放下手里的活计，关切地问。 我笑着将那瓶用报纸包好的北京二锅头递过去：“书记，托您的福，一切顺利！给您带了点首都的酒，尝尝鲜，地道的二锅头！” 书记接过酒，揭开报纸一看，眼睛顿时亮了，但嘴上还是说：“哎呀，你这孩子，乱花这钱干啥！能考上就是最大的好事！”但他摩挲着酒瓶的动作，透露着心里的高兴。 看到村里最大的领导因为我的礼物而露出真切的笑容，一种被认可、能回馈的满足感油然而生。这不仅仅是送礼，更是一种人情世故的初步历练。 “通知书啥时候到”书记仔细收好酒，问道。 “还跟以往一样直接寄到村里，应该就这几天了。” “好！好！到了第一时间告诉你！咱全村都等着给你庆功呢！” 现在的这个时空，信统一放在队部办公室，谁的信会大喇叭喊或者自己经常去看。现在还到不了自己手里。 书记用力拍着我的肩膀，眼中满是期待。 从书记家出来，我又打听到了王干事家的地址。他对我们的养鸡的事特有帮助，不能忘了，后面大批量的需要酒槽的时候还需要王干事多帮忙。 我等到中午，才在他家院门口等到他下班回来。 “王干事！”我迎上去。 王干事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小韩同志回来了事情都办妥了” 我将另一瓶二锅头和一小包糖果递给他：“办妥了，多谢您一路照顾。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王干事推辞了一下，但见我态度坚决，也就收下了。 最后，我去了小姨家。小姨见我来了，又是心疼又是高兴，拉着我直问瘦了没。 我把那盒精致的稻花香糕点递给她：“小姨，给您和妹妹带的点心。” 小姨接过点心，眼眶有点红：“花这钱……。” 她摩挲着点心盒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浩子，那……录取的事儿，有信儿了吗” 我看着小姨关切又紧张的脸，心中一动，最终还是将香山会见等事埋在了心底，只微笑着说：“嗯，考上了，通知书过几天就寄到村里。” 不是不信任，而是有些荣耀太过惊人，反而不知如何对最亲的人开口，怕她们担忧，也怕这巨大的落差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小姨长舒一口气，双手合十：“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就知道咱浩子有出息！” 带着一丝对亲人有所保留的复杂心情，我回到了家。第二天一早，我几乎是从炕上弹起来的，心心念念全是那窝鸡蛋！ 我连脸都顾不上洗，直接扑向了村东头坡地上搭建的孵化房。心里想象着小鸡啾啾叫的热闹场景，甚至盘算着第一批雏鸡该怎么分配。 然而——孵化房里静悄悄的，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那些鸡蛋，摸上去，一片冰凉。 没有破壳的迹象，甚至没有生命应有的温度。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王波！张天利！”我冲回屋里，只见他们两个正凑在炕桌边，眉头紧锁地翻看着什么，旁边还摊着几张写满数据的纸。 他们听到我的喊声，抬起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愧疚和沮丧。 “浩子……”张天利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王波更是直接捶了一下炕沿，脑袋耷拉下去：“浩子，对不起……我们……我们搞砸了。” 原来，第一次孵化失败了。怪不得昨天去张婶家，她欲言又止，眼神里带着同情和欲说还休的意味。 巨大的失望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从北京载誉归来的所有风光，仿佛在这一刻被现实撕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底下艰难的本质。创业之路，从来不会一帆风顺。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怎么回事慢慢说，把过程和记录都给我看看。” 我接过他们详细记录的实验数据笔记，一页页仔细翻看。温度曲线、湿度记录、……每一项数据看起来都在我们预设的理论框架内，似乎没有明显的纰漏。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图表，体现了我们三人之前的科学精神和付出的努力，也正因为此，这次的失败才更让人困惑和难以接受。 数据不会说谎。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我闭上眼睛，将整个过程在脑海里一遍遍过电影。突然，一个被我们忽略的细节闪过脑海——传统的土法孵化，似乎有某些我们未曾注意到的环节 “走！”我猛地睁开眼，“去找张婶！她养了半辈子鸡，经验比书本更实在！” 我们三人找到正在喂鸡的张婶。我详细地、毫无保留地将我们的孵化过程，包括每一个细节，都跟张婶说了一遍。 张婶听完，放下鸡食盆，擦擦手，问了一句：“你们是不是光守着热乎劲儿了那鸡蛋，你们给它翻身了没捂得那么严实，透过气没有” 就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翻蛋”“通风”这两个在我们现代自动化孵化理念中几乎被默认解决、以至于被完全忽略的基础操作，恰恰可能是导致失败的关键！ 我们太过追求温度湿度的“精确”，却忘了模仿抱窝母鸡本能会做的那些最基础的动作！ “翻蛋”防止胚胎粘连，“通风”保证空气新鲜，这是古老经验中蕴含的科学道理，却被我们这几个迷信“高科技”的半吊子给彻底忽视了。 我们谢过张婶，冲回屋里，再次疯狂地翻查那些古籍农书。 果然！在一本泛黄的农书角落，找到了关于“翻蛋”的寥寥数语记载，用语极其简略，若非有意寻找，根本不会注意！或许古人也是经历了无数次失败才总结出这一点，却未能阐明其深层原理，使得后人极易忽略。 “找到了！在这儿！”王波激动地指着一行小字。 瞬间，所有的疑云散去，失败的根源豁然开朗！ “失败一次怕什么！”我猛地合上书，目光扫过两位兄弟，“咱们有数据，有经验，现在又找到了关键 missing link（缺失环节）！再来一次！” “对！再来！”张天利重重点头。 王波也重新燃起斗志：“这次咱们严格按新方案来！不就是翻蛋通风吗咱们三班倒，定闹钟，就不信不成！” 失败的阴霾被迅速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更胜从前的斗志和兄弟间紧密无间的凝聚力。挫折没有击垮我们，反而让我们更清醒，更团结。 说干就干！我们立刻重新梳理了所有步骤，制定了极其详尽的计划： 温湿度精准控制：这是我们的优势，必须保持。前期（1-18天）核心温度严格控制在37.8c左右，后期（19-21天出雏）降至37.3c。湿度前期高（60%），中期略降（50%），后期出雏时再提高（70%以上）。 通风与翻蛋（新增重点）：每天定时开小窗通风换气。最关键的是，每天人工翻蛋4-6次，每次轻柔翻转180度，防止鸡胚粘壳，这是血的教训换来的经验！ 照蛋筛查：第7天、第14天严格照蛋，剔除无精蛋和死胎蛋，集中资源保障优质种蛋。 静待出雏：最后几天保持环境安静稳定，耐心等待生命的奇迹。 方案已定，但一个新的问题摆在面前——之前的鸡蛋已经废了，我们需要新的种蛋！ 我们相视一眼，毫不犹豫地拿出了身上最后一点钱和粮票。 “走，去找乡亲们买！挑最新鲜、蛋壳最好的！”我斩钉截铁地说。 这一次，我们不仅是在孵化小鸡，更是在孵化我们不屈的信念和科学的梦想。 我们三人再次忙碌起来，清理孵化箱，严格消毒，挑选新一批饱满新鲜的种蛋，像对待珍宝一样将它们轻轻放入温暖的环境中。 我看着王波和张天利严格按照时间表，小心翼翼地为鸡蛋翻身，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手下不是鸡蛋，而是无比珍贵的希望。 窗外，夕阳西下，将我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失败是成功之母，这一次，我们拥有了更全面的知识，更细致的方案，和更加坚定的心。鸡蛋还是那些鸡蛋，但我们的方法和心态，已经经历了又一次关键的“孵化”。 我知道，当下一轮朝阳升起时，我们将真正踏上这条充满希望的、科学的创业之路。而那份正在路上的录取通知书，也必将为这条路，增添最耀眼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