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浑浊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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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王爷。” 陆清然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流程。然而，这简单的三个字，却让灵堂内的气氛骤然变得更加凝滞。 萧烬那句“你继续说”，无异于默认了她之前所有惊世骇俗的推断。这位权势滔天的镇北王，此刻更像是一个被卷入迷案，迫切寻求真相的当事人，而非高高在上的裁决者。 众人的心弦被绷得更紧，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陆清然的每一个动作。他们想知道，这具已经诉说了“尸斑”与“尸僵”两重真相的遗体，还能揭示出怎样骇人的秘密。 陆清然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落在了柳如烟那张覆着死气的脸上。重点，是那双紧闭的眼眸。 眼睛，是灵魂之窗。即便在死亡之后，它依然保留着生命离去时的最后印记。 她再次俯身，靠近棺椁。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加轻柔，却也更加专注。冰冷的空气裹挟着腐败的气息萦绕在她鼻尖，她却恍若未觉。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指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搭在了柳如烟一侧的眼睑之上。 那触感冰冷而僵硬。 她微微用力，将那失去弹性的眼睑，向上撑开。 眼球暴露出来。 失去了生命的滋润，那曾经或许顾盼生辉的眼珠，此刻呈现出一种灰败的色泽。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覆盖在眼球表面的那层角膜。 原本应该清澈透明的角膜，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磨砂玻璃，呈现出一种明显的云雾状混浊！原本清晰可辨的虹膜纹理和瞳孔边界，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瞳孔仿佛融化在了那片灰白色的浑浊之中，几乎难以分辨其原有的圆形轮廓！ 陆清然的心跳，在专业冷静的外表下，微微加速。 又一个关键证据！ 她没有立刻松开手，而是维持着这个姿势，让那浑浊的眼球暴露在灵堂摇曳的烛光下，暴露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 “诸位请看，”她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沉静的、揭示真理的力量，“柳侧妃的眼球，其角膜，已呈现高度混浊状态，瞳孔轮廓几不可见。” 她松开手，让眼睑自然闭合，然后转向众人，开始了她的第三次，也是最具冲击力的“死亡时间科普”。 “人死后，眼睑未闭或角膜暴露于空气中，会因体内水分不断蒸发及细胞自溶，逐渐变得混浊。”她的语气如同最严谨的学者，条分缕析，“这个过程，同样受到环境温度、湿度等因素影响，但大致有其规律可循。” 她微微抬起手，模拟着时间推移： “通常在死后五至六个时辰，角膜可出现轻微的薄雾状混浊。” “八至十二个时辰，混浊会加剧，瞳孔的形态开始变得模糊。” “而如同柳侧妃此刻这般，”她的声音陡然加重，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每一张震惊的脸，“角膜高度混浊，呈云雾状，瞳孔轮廓完全消失，无法辨认…” 她微微停顿，让那可怕的结论，在每个人心中酝酿、发酵，然后才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宣告： “这，是死亡时间超过十二个时辰的典型征象！” “十二个时辰！” “一天一夜！” 这一次，引发的已经不是骚动，而是海啸般的震撼！ 如果说“六个时辰”已经推翻了“子时毒发”的指控，那么这“十二个时辰”，则直接将柳如烟的死亡时间，回溯到了昨天清晨甚至更早！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在昨天萧烬罚陆清然去静心庵之前，在所谓的“酉时送点心”之前很久，柳如烟就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意味着整个“下毒”事件，从根子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一个利用尸体，精心策划的、恶毒到令人发指的构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管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弹起来，脸色狰狞，指着陆清然尖声嘶吼，“妖女！你用了妖法！你在篡改娘娘的遗容！王爷！她在施妖法啊！”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翠云更是直接双眼一翻，彻底晕厥了过去，被旁边的侍卫扶住。 灵堂内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被这接连不断、一次比一次冲击力更强的“尸语”震得心神摇曳。看向陆清然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而看向管家等人的目光，则充满了审视与怀疑。 萧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十二个时辰！ 他的爱妾，竟然在昨天清晨就可能已经香消玉殒！而他却浑然不觉，甚至还在昨晚因为她“受到冲撞”而罚陆清然去庵堂思过！ 一种巨大的、被愚弄的愤怒，夹杂着对柳如烟之死的痛惜，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对幕后黑手的凛冽杀意，瞬间席卷了他！ 他猛地看向陆清然，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微微颤抖：“陆清然，你…你确定” 陆清然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里面倒映着烛火，也倒映着不容置疑的真理。 “王爷，臣女确定。” “尸斑，尸僵，角膜混浊。”她缓缓报出这三个名词，每一个都像是一记重锤，“这三者，皆是尸体随时间推移而产生的、无法逆转的客观变化。” “它们三者，共同、且相互印证地指出同一个事实——”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为真相代言的无上威严，响彻整个灵堂： “柳侧妃的死亡时间，远在昨日清晨，至今，已超过十二个时辰！” “她，绝无可能死于昨夜子时！” “更不可能，死于我昨日酉时送去的点心中所携带的，那所谓的‘剧毒’！” 真相，如同被剥去了层层伪装的宝石，在血腥与阴谋的泥沼中，终于绽放出它冰冷而璀璨的光芒！ 三次尸检，三次推断，环环相扣，逻辑严密，构筑起一道无法摧毁的证据长城，将之前所有的指控、所有的“铁证”，都碾压得粉碎！ 陆清然站在那里，一身嫁衣如火，神情却冷冽如冰。她看着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管家，看着晕厥过去的翠云，最后，将目光投向那位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镇北王。 她知道，这场关于死亡的鉴定，已经结束。 但关于阴谋的清算，才刚刚开始。 她轻轻地，吐出了那句早已准备好的、终结一切指控的话： “王爷，现在，您还认为，柳侧妃是我毒杀的吗” “还是说，该查一查，究竟是谁，用一个早已死去多时的人，布下这个局，意图一石二鸟，既除了柳侧妃，又…构陷于我”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了面如死灰的管家。 灵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烛火噼啪作响，仿佛在为那被揭露的、残酷的真相，无声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