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涧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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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鹰涧，名副其实。两座陡峭的山崖如同巨鹰收敛的双翼，夹峙着一条蜿蜒狭窄的谷道。谷底乱石嶙峋，一条溪流从中穿过，水声在幽深的涧中显得格外清晰。此时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月落星沉，只有山风穿过岩缝，发出呜咽般的低啸。 涧谷两侧的密林与山石背后，却潜藏着森然的杀机。韩明远亲自布置的五百精锐，如同蛰伏的猎豹，悄无声息地隐没在黑暗中，弓弦半开，刀锋微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下方那条唯一的通道上。更远处，邵林率领的山寨好手和部分新兵，则负责封锁谷口，截断可能的退路。 苏璃并未留在最安全的后方。她选择了一处位于半山腰、视野开阔且易于撤离的天然石台作为临时指挥点。这里既能俯瞰整个谷地，又处于伏击圈的保护之中。她披着一件深色的斗篷，遮住了略显单薄的身形，平静地注视着下方黑暗的涧谷，仿佛不是身处险境，而是在观赏一场即将开幕的戏剧。 韩明远安排完最后的巡查，无声地来到她身边，将一件还带着体温的皮氅披在她肩上。“山间风冷，娘子当心。”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 苏璃微微一怔，没有拒绝。皮氅上残留的体温和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感觉。“谢谢。”她拢了拢氅衣，目光依旧望着下方，“都准备好了” “万事俱备。”韩明远站在她身侧半步之后，这是一个既能随时保护，又不会僭越的位置。他的目光扫过黑暗的谷地，如同最精准的猎鹰，“只要他们进来，就别想再出去。” 时间在寂静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东方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驱散了部分黑暗，让涧谷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空气中的寒意更重，草木上凝结了露水。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如同离弦之箭，从谷口方向奔来，马蹄踏在碎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那是韩明远派出的前哨斥候。 “报——！”斥候勒住马，声音带着急促，“校尉大人，娘子！谷外十里，发现黑旗军先锋骑兵，约三百骑，正全速向落鹰涧而来！看旗号，是‘暗鹞’！” 来了！鱼儿果然上钩了！ 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韩明远眼中寒光一闪，做了个准备的手势，伏兵们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凝练、危险。 苏璃的心脏也微微加速，但她的表情依旧平静。她低声对韩明远道：“只是先锋……看来那个‘灰隼’果然谨慎。他没有亲自来，或者，他藏在别处。” “无妨。”韩明远语气冷冽，“先吃掉他的爪子，看他疼不疼。” 约莫一炷香后，谷口传来了更为密集的马蹄声，如同沉闷的雷声滚入涧中。三百黑旗军骑兵，清一色的黑衣黑甲，连战马都挑选了深色，如同一片移动的乌云，涌入了落鹰涧。他们行进间保持着严谨的队形，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两侧山崖，显示出极高的军事素养。 为首一名将领，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凶悍，正是暗鹞营的一名千夫长。他勒住马，抬手止住队伍，眯着眼打量着前方幽深的谷道和两侧陡峭的山崖。 “此地险要，需小心埋伏。”刀疤脸千夫长沉声道，派出了几名斥候向前探路。 山腰石台上，苏璃和韩明远将下方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果然是精锐。”韩明远评价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凝重。 “再精锐的野兽，落入陷阱，也只能任人宰割。”苏璃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决断。她看着那些谨慎前行的黑旗军，心中没有怜悯，只有必须清除威胁的坚定。 几名黑旗军斥候小心翼翼地前行了百余步，并未发现异常。刀疤脸千夫长见状，似乎稍稍放心，挥手下令大军继续前进。 当这三百骑兵完全进入伏击圈最核心区域时，韩明远猛地挥下了手臂！ “放箭！” 一声令下，如同惊雷炸响！ 咻咻咻——！ 刹那间，无数箭矢如同疾风骤雨，从两侧山崖的密林和岩石后倾泻而下！破空之声凄厉刺耳，瞬间覆盖了整个黑旗军队伍！ “有埋伏！举盾！”刀疤脸千夫长反应极快，厉声嘶吼。 但仓促之间，如何能完全抵挡来自头顶和两侧的致命打击人仰马翻的惨叫声、战马的悲鸣声、箭簇穿透皮甲和血肉的闷响声，瞬间充斥了整个落鹰涧！原本整齐的队形顿时大乱。 第一轮箭雨过后，不待黑旗军重整，第二轮、第三轮箭雨接踵而至！同时，巨大的滚木和礌石被推下山崖，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砸入混乱的敌阵，造成更大的伤亡和恐慌。 “杀——！” 眼见敌军阵型已乱，士气濒临崩溃，韩明远抽出长刀，身先士卒，如同猛虎下山，率先从隐蔽处杀出！他身后的伏兵们也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两侧冲向谷底，将已被打懵的黑旗军分割、包围。 战斗瞬间进入了最惨烈的白刃战阶段。 苏璃站在石台上，俯瞰着下方的修罗场。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目睹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血腥、野蛮、直接。她的脸色微微发白，胃里有些翻腾，但她的眼神却始终坚定。她知道，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容不得半分仁慈。 她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在敌阵中冲杀的韩明远。他手中的长刀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竟无一合之将。他的勇武，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苏璃的心，不由自主地随着他惊险的动作而揪紧。 就在战局看似一面倒之时，异变陡生！ 在涧谷上游，靠近苏璃所在石台侧后方的一片密林中，突然激射出十数道黑影！这些人身形矫健，动作无声，如同鬼魅，目标明确——直扑苏璃所在的指挥点！ 他们竟然还有一支奇兵，绕到了伏击圈的后方，试图执行斩首行动！ “保护娘子！”护卫在石台周围的亲兵们厉声大喝，奋不顾身地迎了上去。 韩明远在下方也听到了后方的动静，心中一凛，猛地回头，恰好看到那些黑影扑向苏璃的方向！他目眦欲裂，一刀劈翻眼前的敌人，就要不顾一切地回身救援！ “韩明远！稳住阵脚！”苏璃清冷的声音却在此刻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我这里，无妨！” 就在那十数道黑影即将冲破亲兵防线，扑上石台的刹那，石台周围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数道身影——正是白芷和邵林带领的山寨好手！他们早已奉命潜伏在此，作为最后一道防线！ 白芷手中短匕如同毒蛇吐信，瞬间割开了一名黑衣人的喉咙。邵林则如同人形暴熊，一拳一脚皆蕴含巨力，将两名黑衣人直接轰飞出去。山寨众人的加入，瞬间稳住了防线，与那些精锐的黑旗军刺客战在一起，丝毫不落下风。 苏璃站在原地，甚至没有后退一步。斗篷的兜帽被山风吹落，露出她清丽绝俗的容颜和那双在晨光中熠熠生辉的星眸。她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厮杀，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下方谷地的战斗也已接近尾声。主将被韩明远阵斩，伏兵四面合围，三百黑旗军先锋骑兵全军覆没，只有零星几人趁乱逃脱。 当韩明远浑身浴血，带着一身煞气，几步冲上石台时，看到的正是苏璃安然无恙，而刺客已被邵林、白芷等人尽数斩杀或擒下的场景。 他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巨大的后怕和失而复得的庆幸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苏璃的手腕。他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掌心滚烫，沾染的血污弄脏了她的衣袖。 “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眼中是未散的惊怒和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苏璃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力量和颤抖。她没有挣脱，只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拂去他溅在脸颊的一滴血珠，动作轻柔。 “我说了，无妨。”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紧张的脸，声音放缓，“你看，我信你布的局，也信我的伙伴。” 韩明远看着她清澈的眼眸，感受着她指尖微凉的触感，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奇异地平复下来。他缓缓松开了手，但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入灵魂深处。 一场漂亮的伏击战结束了。但苏璃知道，这仅仅是开始。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灰隼”，还有那神秘的“玄冥阁”，绝不会就此罢休。 她将目光投向北方，那里，朝阳正突破云层，将万道金光洒向群山。而光芒之下的阴影，似乎也更加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