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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四年五月四日，是王圆圆与张文龙订婚的大日子。 清晨不到六点，天光微熹，王圆圆便醒了。院子里传来父亲搬运东西的声响，她忍不住起身走出去。父亲正将一箱箱水果搬上三轮车，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瘦削。 “爸，您真的不去吗妈妈不在，您也不去”她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恳求。 父亲停下手中的活，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我去做什么又不会说话。让你嫂子陪你去就行了。你也长大了，还上过大学，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做主了。” “不用说什么的，就是一起吃个饭。您就去吧！” “我不去。”父亲摇摇头，声音低沉，“我在那儿不自在，也不想给你丢人。” “怎么会丢人呢我从来没有觉得您丢人！”王圆圆急切地说，眼眶微微发热。 在她心中，父亲从来不是丢人的存在。那个用一杆秤撑起整个家的男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从不休息。其实父亲挣得并不少，只是缺乏远见，家里的房子从她有记忆起就翻盖了三——土房推倒盖瓦房，瓦房推倒盖平房，平房推倒盖楼房。这些年来盖房子的钱，足够在城里买两套商品房了。 与张文龙相恋，她也从不觉得自己高攀。两家的经济条件本在伯仲之间，只是他的父母更明智，2010年经亲戚劝说，将盖房的钱用来在城里购置了房产。十年前，他家和她家一样，都生活在农村。 小时候，她还是身边小朋友羡慕的对象，天天有水果吃！别人手里有一毛钱的时候，她都有五毛钱的零花钱了！上初中时住校，别人都七八块零花钱，她妈给完，她爸还会再偷偷塞给她十块！她也一直是父亲手里的偏爱！ 虽然她也爱看霸道总裁小说，幻想过有一天会有人跨越千山万水为她而来，带她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但现实中她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归宿不过是寻得一个良人，两人携手奋斗，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选择张文龙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从未见他真正动怒过，他的脾气总是那么稳定。看够了原生家庭里父母的争吵、嫂子与母亲的矛盾，她迫切地想要逃离。而他，恰好在那个时刻出现了。 那天，父亲终究没有去。 因为王圆圆这边来的全是女客，张文龙家也悉数安排了女性长辈作陪。 王圆圆这边连同小侄女一共五人，张文龙家则有他母亲、大姑、大伯娘、二伯娘、婶婶和他自己，共六人。 “来了啊！”孙喜梅领着人迎了上前，目光掠过王圆圆身后的亲友，“圆圆，这几位是” 王圆圆微笑着逐一介绍:“这是我二姑，这是我妗妗，这是我嫂子和小侄女心心。” “快请进，屋里说话！” 如果剧情到此还算顺利，那么进屋后的气氛便急转直下。 女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王圆圆从未见过如此能说会道的女人——无论是大伯娘还是二伯娘，亦或是他大姑，个个都是伶牙俐齿的角色。相比之下，孙喜梅倒显得拙嘴笨舌了。 王圆圆不确定这是否是未来婆婆给她的下马威。自打进屋起，张文龙的家人就聚在一起谈笑风生，聊着从前在老家的事，声音大得几乎要掀翻房顶。 感受到自家亲友被冷落，王圆圆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几乎要脱口而出“这婚我不订了”，可看着在一旁忙前忙后、细心照料她家人的张文龙，又觉得他不该为此承受她的任性。 算了！既然她们不热络，她又何必拿热脸贴冷屁股从此刻起，她的任务就是照顾好自家人。不懂事就不懂事吧！ 于是餐桌上形成了两大阵营。王圆圆竭尽全力，始终微笑着与嫂子、妗妗和姑姑交谈，避免冷场。她忙着为他们倒水、剥虾，为了让嫂子吃得尽兴，更是全程将心心抱在怀里。 即便如此，战火还是烧到了她这边。 “圆圆好眼光，俺老张家这几个小的，就数文龙脾气最好！还踏实能干！”大伯娘把话题引到王圆圆身上。 王圆圆笑了笑，见招拆招:“是啊！我也觉得我眼光不错，就是看中他这些品质。不然还真看不上他呢！”她转头给嫂子夹菜，“嫂子尝尝这个，味道很好。不辣，让心心也吃点！” “圆圆是当老师的当老师好啊，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有寒暑假。在哪儿教书啊”二伯娘接着问道。 “在白城，私立学校。”王圆圆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已经猜到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 “私立学校啊那没什么保障。还是抓紧时间考个编制吧！” “二伯娘说得对，我正在准备呢。”王圆圆笑着虚心接受。 “是啊，人家给文龙介绍的几个对象，都是有正式工作的。趁年轻，能考还是尽量考一个。” 王圆圆的手悄悄伸到桌下，在张文龙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 张文龙傻乐着，默默承受这一切，没有吭声！ “文龙，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在哪儿上班啊”王圆圆的妗妗看不下去，瞪着眼睛问道。 “妗妗，我现在在苏州工作。”张文龙笑着回应。 “打工的啊我还以为是什么正式工作呢！”王圆圆的妗妗语气不屑，“还是苏州，那么远。将来有了孩子，也指望不上。” “话不能这么说，文龙这工作也是正式的，工资还高！”张文龙的大姑不悦地接话，“男人就该有闯劲！” 张文龙与王圆圆对视一眼，随即起身拿起橙汁为在座各位斟满:“今天为了我和圆圆的事，劳烦各位长辈聚在一起。我们敬大家一杯，能坐在一起是缘分。” …… 王圆圆觉得这顿饭吃得胃病都要犯了。好不容易将姑姑和嫂子送上出租车，她轻声交代:“嫂子，您和姑姑先带心心回去吧，我还要买点东西，晚些再回。” 接着又送妗妗去车站，她再三叮嘱:“妗妗，您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啊！” “没事，你舅会在车站接我。”妗妗拉着她的手，压低声音，“不过我跟你说，圆圆，你找的这家人可不简单。就那几个妯娌，个个精明得要上天。也就你婆婆看着还算老实。好了，我走了，你自己好好考虑。” 王圆圆苦笑着朝她挥手告别。 这时张文龙也忙完了，走到王圆圆身边，自然地揽住她的肩:“我怎么感觉今天像打了一场仗！” 王圆圆看了他一眼，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是啊，我也有同感。真不想长大，做个成年人太累了。” “走，找地方歇会！”他拉着她的手，坐上了他的电车！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拉长了他们的影子。王圆圆靠在张文龙肩头，忽然觉得这个订婚日，远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那些看似热情的寒暄背后，藏着多少真心，多少算计她不敢细想。 这一刻，王圆圆忽然明白，婚姻从来不只是两个人的事。它是两个家庭的碰撞，是两种生活方式的磨合。而她和张文龙要走的路，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