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流落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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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的颠簸将林枫从浅睡中惊醒。 机舱内灯光昏暗，大半乘客蜷缩在座位里，试图在跨洋航班的漫长航程中寻得片刻安宁。唯有引擎的轰鸣，是这寂静夜色里永不停歇的背景音。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侧头望向舷窗——下方是化不开的纯粹墨色，仿佛飞机正航行在无底深渊之上，只有机翼末端闪烁的航行灯，能勉强照亮一小片虚无。 莫名的不安像细小冰刺，猝不及防扎在他脊背。这感觉来得突兀，毫无缘由。作为历史系学生，他向来习惯从故纸堆里找逻辑，而非依赖虚无缥缈的直觉，可此刻，那股寒意却挥之不去。 “各位旅客请注意，飞机预计一小时后抵达目的地……请系好安全带……”空乘温柔的广播声响起，稍稍驱散了林枫心头的阴霾。他暗忖，或许只是连日筹备学术交流太累了。 正要调整坐姿，眼角余光却瞥见斜前方过道另一侧的身影——是苏晚晴。 即便在夜航的狼狈中，她仍像坠入凡间的星辰，与周遭的疲惫格格不入。米白色针织衫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柔顺长发披在肩头，正借着阅读灯的微光，专注看着膝上的画册。林枫认得那封面，是文艺复兴时期某位大师的作品集。这位艺术系的尖子生、校园里公认的“女神”，此刻安静的模样，美得像一幅精心构图的油画。 他与苏晚晴不熟，仅止于几次校园活动上的点头之交，从没想过这次学校组织的海外学术交流，会与她同乘一班飞机。 就在这时，飞机猛地向下一沉！ 不是寻常颠簸，而是仿佛有只无形巨手从云层上狠狠拍下！强烈的失重感瞬间攫住所有人，惊叫声此起彼伏。机舱灯光疯狂闪烁后彻底熄灭，只剩紧急指示牌泛着幽幽绿光。行李架舱门被震开，行李箱与包裹像雨点般砸落，混着乘客的哭喊与咒骂，将机舱搅成一团混乱。 “请大家保持镇静！坐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空乘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在喧嚣中显得格外苍白。 林枫死死攥住座椅扶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透过舷窗，他看见外面的黑暗不再纯粹——浓密乌云翻滚扭曲，一道道近乎紫色的诡异闪电在云层中撕裂，却听不到半声雷鸣，只有飞机结构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这绝不是普通气流。 右手下意识摸向胸前的黑色吊坠——那是家传旧物，材质非金非石，触手冰凉，此刻却莫名传来一丝微弱的温热。 飞机开始剧烈旋转、俯冲，彻底失控。氧气面罩弹落，林枫勉强扣在脸上，肺部因缺氧与恐惧阵阵灼痛。混乱中，他再次看向苏晚晴：她没有哭喊，只是双手紧抓前排座椅靠背，指节泛白。阅读灯早已熄灭，可某一瞬间，林枫似乎看见她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非反光的微蓝——像深海发光生物掠过的痕迹。是错觉还是恐惧催生的幻觉 来不及细想，更猛烈的撞击感传来。 不是坠毁的爆炸，反倒像撞入某种粘稠的巨大屏障。世界天旋地转，金属撕裂声达到顶点。林枫只觉额头狠狠撞上硬物，剧痛袭来的瞬间，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 …… 冰冷与潮湿裹住身体，浓重的咸腥味混着腐烂植物的气息，粗暴钻入鼻腔。林枫在剧烈头痛中苏醒，发现自己半躺在柔软沙滩上，海浪一次次漫上来，舔舐着他的小腿。天色是阴沉沉的灰白，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傍晚。他挣扎着想坐起，全身骨头像散了架般酸痛。 环顾四周，林枫倒抽一口冷气。 眼前是完全陌生的海岸线：银灰色沙滩蜿蜒向前，最终消失在远处嶙峋的黑色礁石群里；身后是茂密得令人窒息的热带雨林，树木高耸入云，藤蔓缠绕交错，透着一种过于旺盛、甚至有些狰狞的生命力；更远处，隐约能看见起伏的山峦轮廓。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沙滩上散落的飞机残骸。扭曲的金属片、撕裂的座椅、散落的行李……如同巨兽啃食后的骨骸，零星散布在海岸线上。几处残骸还冒着淡淡黑烟，给这荒凉景象添了几分不祥。 他还活着。但这里绝不是目的地机场。 “空难”“流落荒岛”——两个词像重锤，狠狠砸在他脑海里。林枫强迫自己冷静，检查身体状况：除了几处擦伤和严重的肌肉酸痛，暂无致命伤。摸向胸前，黑色吊坠仍在，那丝若有若无的余温，似乎比之前更明显了些。 踉跄着站起，视野还有些摇晃。当务之急，是找到其他幸存者。 “有人吗还有人活着吗”他扯开嗓子呼喊，声音在空旷的海滩上显得格外微弱，回应他的，只有海浪拍岸的声响，和密林深处传来的、从未听过的低沉鸟鸣。 沿着海滩艰难行走，林枫一边呼喊，一边检查散落的残骸与瘫倒的人影。大多数人早已没了生机，场面惨不忍睹。每确认一具遗体，他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直到听见微弱的呻吟声。 快步跑过去，发现被卡在两个变形座椅中间的，是同校的王硕。这位身材胖硕的男生额头上有道伤口，血糊了半张脸。“胖子！撑住！”林枫认得他——虽不同系，但一起打过几次篮球。他费力搬开压在王硕身上的杂物，将人拖到空旷沙滩上。 王硕剧烈咳嗽着睁眼，看见林枫时先是茫然，随即被恐惧淹没：“枫哥……我们在哪飞机……炸了” “不清楚，但我们活着。”林枫尽量让语气平稳，撕下衬衫相对干净的下摆，用海水浸湿后，笨拙地帮王硕擦拭脸上的血迹，“先别动，我去找找有没有能用的东西。” 安置好王硕，林枫继续搜寻。很快，又找到几位幸存者——有同去交流的学生，也有陌生旅客。每个人都惊魂未定，脸上写满恐惧与茫然。 最后，他的脚步停在一片相对完整的机舱残骸前。 舱壁撕裂出一个大口子，微弱天光从缺口照进去。阴影交界处，那个熟悉的身影静静靠在倾覆的座椅上——是苏晚晴。她双眼紧闭，长睫在苍白脸颊上投下淡影，画册散落在脚边，早已被海水浸透。额头虽有一小块淤青，但呼吸还算平稳。即便在这般狼狈境地，她仍带着一种脆弱易碎的美感，像件随时会崩坏的珍贵瓷器。 林枫松了口气，正要上前查看，右手手臂内侧却突然传来尖锐灼痛！ 那痛感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来得猝不及防。他猛地缩回手，惊疑不定地看向手臂——那个从小就有的淡青色奇特胎记，表面毫无变化，可灼痛感却真实得刺骨。 几乎同时，他的目光被苏晚晴脚边沙滩上的东西吸引——那是个用黑色石头雕刻的怪异雕像，像是从她行李里掉出来的。雕像风格古老抽象，勉强能看出人形轮廓，却带着章鱼般的触须，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看得人心里发毛。 胎记的灼痛、诡异的雕像、失事瞬间苏晚晴眼中的微蓝……碎片在脑海里飞速闪过，却拼不出半点合理的解释。林枫深吸一口混着咸腥与焦糊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压下杂念——现在，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他蹲下身，轻轻拍了拍苏晚晴的脸颊：“苏晚晴醒醒。” 女孩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眼。清澈眼眸像浸在泉水中的黑曜石，此刻却盛满迷惘与未散的惊恐。她看看林枫，又看看周围的残骸与海滩，嘴唇微微颤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身体缩得更紧了些。 幸存的人陆续聚集过来，算上林枫，一共才十几人。大家面面相觑，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被眼前的残酷现实取代——没有食物，没有净水，没有求救信号，只有望不到尽头的陌生海洋，和一座沉默得令人心慌的岛屿。 “我是本次航班的安全员，姓秦。”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他的制服虽破损，却依旧挺直脊背，声音虽沉，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大家别慌，先清点人数，收集所有能找到的物资。天黑前，必须搭起临时庇护所。” 这番话像根主心骨，暂时稳住了慌乱的人群。 林枫看着开始忙碌的人们，目光又落向那片深邃的密林——仿佛连光线都会被吞噬。手臂上胎记的灼痛已经消退，可更深沉、更冰冷的不安，却像藤蔓般缠上心脏。 这座岛，绝不仅仅是“荒岛”那么简单。 他有个清晰的预感：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夕阳余晖终于挣扎着穿透云层，将海面染成病态的暗红，也给这座沉默的岛屿，投下了第一道漫长的阴影。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