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图穷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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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将至，邙山万籁俱寂，连平日里最聒噪的夏虫似乎都屏住了呼吸。浓重的夜色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将群山染成一片沉郁的剪影，只有零星的火把在巡逻队手中摇曳，如同鬼火，非但未能驱散黑暗，反而更添几分森然。 阿古塔在自己的小屋内坐立难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桌上油灯的光芒将他焦躁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扭曲晃动。他已经按照婠婠的吩咐，简单收拾了一个行囊，里面只装了几份最重要的核心研究手稿和一些他私人制作的精巧工具。那具“万象仪”也被他小心翼翼地包裹好，放入行囊之中。每一次屋外传来细微的声响，都让他心惊肉跳，以为是接应的人到了，或是……守卫发现了异常。 恐惧和一种背叛的刺激感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脏狂跳不止。他不断地在心中为自己开脱：这不是背叛，这只是为了自保，为了能将研究继续下去……少帅很好，但我不能把命和心血都赌在这里…… “梆……梆……梆……”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清晰得令人心头发紧。子时到了！ 几乎是同时，窗外传来三声极轻、极有规律的猫头鹰叫声——这是婠婠约定的暗号。 阿古塔浑身一个激灵，猛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背起行囊，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冰冷的夜风灌入，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按照婠婠指示的路线，避开主要的巡逻道，借着房屋和树木的阴影，向着后山一处废弃的矿石转运点摸去。 那里地势偏僻，靠近悬崖，原本有一条隐蔽的小路通往山下，早已废弃多年，杂草丛生，寻常守卫很少会巡逻到那里。 夜色中，阿古塔的心跳声如同擂鼓。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几乎要惊叫出声。所幸，一路有惊无险，他成功地抵达了约定的地点——一个半塌的矿洞入口。 矿洞黑黢黢的，如同巨兽张开的嘴巴，散发着潮湿和腐朽的气息。阿古塔站在洞口，犹豫了一下，学着猫头鹰叫了两声。 片刻后，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般从洞内的阴影中飘然而出，正是婠婠。她依旧赤着双足，在冰冷的山石上行走却悄无声息，脸上带着一种计划得逞的淡淡笑意。 “先生果然准时。”婠婠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飘忽，“接应的人就在山下等候，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 她伸手便要去拉阿古塔，准备带他沿着那条废弃小路下山。 “等等！” 一个苍老而沉凝的声音突然从旁边的乱石堆后响起。 阿古塔和婠婠同时一惊，猛地转头望去。只见公输家大匠手持一根充当拐杖的粗木棍，缓缓从石后走了出来，他身形佝偻，眼神却在黑暗中灼灼生辉，死死盯住阿古塔和婠婠。 “大……大匠！”阿古塔骇得魂飞魄散，手脚冰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躲到了婠婠身后。 婠婠眼中闪过一丝惊怒和杀机，但脸上却瞬间换上了委屈和不解的神情：“大匠您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是少帅派您来监视我们的吗少帅就如此不信任阿古塔先生” 她倒打一耙，试图混淆视听。 公输家大匠没有理会婠婠的表演，目光痛心而失望地落在阿古塔身上：“先生！老夫白日里苦口婆心，难道你一句都未听进去吗少帅待你如何，你心中清楚！这妖女巧言令色，包藏祸心，你怎能受其蛊惑，行此背信弃义之事！快随老夫回去，向少帅请罪，一切尚有转圜余地！” 阿古塔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被婠婠打断。 “回去”婠婠冷笑一声，声音变得尖利，“回去等死吗公输老头，你别在这里假仁假义！你敢说杨广的暗卫没有潜入你敢说少帅如今还能护得住阿古塔先生你拦在这里，是想让先生留下来给你陪葬吗！” 她的话语恶毒而诛心，再次强化了阿古塔心中的恐惧。 “你胡说！”公输大匠气得浑身发抖，手中木棍顿地，“分明是你这妖女在此兴风作浪！先生，你切莫一错再错！” “错”婠婠娇笑一声，声音却冰冷刺骨，“什么是错什么是对活下去，将技艺发扬光大，就是对的！留下来被人利用完了再像垃圾一样丢掉，就是错的！阿古塔先生，别再犹豫了！这老顽固既然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话音未落，婠婠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欺近公输大匠，纤纤玉手五指成爪，带着一股阴寒刺骨的劲风，直抓大匠咽喉！她竟是要杀人灭口！ “小心！”阿古塔失声惊呼，他虽被蛊惑，却也不愿见这相处多日、时常照顾他的老匠人血溅当场。 公输大匠虽非武林高手，但常年打熬筋骨，反应亦是不慢，见婠婠来势汹汹，急忙将手中木棍往前一挡，同时身体向后急退。 “咔嚓！” 那坚实的木棍在婠婠的天魔爪下如同枯枝般应声而断！凌厉的爪风掠过，在大匠胸前衣襟上划开几道口子，带出几缕血丝。若非他退得快，只怕已然开膛破肚！ 婠婠一招未能毙敌，眼中杀机更盛，正欲再下杀手，彻底清除这个障碍。 “妖女敢尔！”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般炸响！伴随着这声怒喝，数道凌厉的破空声从四面八方袭来！劲箭如雨，精准地覆盖了婠婠周身要害，迫使她不得不放弃追击公输大匠，身形如同没有骨头的柳絮般急速扭动，天魔舞步施展到极致，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大部分箭矢，只有一支箭擦着她的衣袖飞过，带起一溜血珠。 火光骤然亮起！ 数十名身穿黑色劲装、脸覆面具、气息精悍冰冷的“影卫”如同从地底冒出，瞬间将矿洞口团团围住，强弓硬弩，刀光闪烁，杀气凛然地将婠婠和阿古塔困在中心。 为首一人，正是得到公输大匠警示后，率领影卫精锐星夜兼程赶来的影卫统领（由虚行之指派的心腹将领暂代）。他目光冰冷地扫过场中，在看到公输大匠无恙后，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厉声喝道：“婠婠！你竟敢潜入我军重地，蛊惑核心人员，意图不轨！还不束手就擒！” 阿古塔见到这阵仗，早已吓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行囊也掉在一旁。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婠婠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弩箭和刀锋，心知事已不可为。她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慌，反而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只是这笑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妖异和刺耳。 “咯咯咯……好一个寇仲，好一个少帅军！原来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我呢”她目光流转，最终落在面如死灰的阿古塔身上，语气带着一丝嘲弄，“可惜啊，阿古塔先生，看来你的‘海外桃源梦’，是做不成了呢。” 她话音未落，身形猛地一晃，竟是不退反进，如同一道白色的轻烟，直扑那名影卫统领！同时，她袖中滑出两柄短小的天魔刃，带起两道凄艳的弧光！ “保护统领！”影卫们反应极快，箭矢再次激射，刀剑齐出！ 然而婠婠的目标并非杀人，而是制造混乱。她的天魔舞步诡异莫测，在刀光箭影中穿梭，天魔刃格开几把劈来的长刀，身形如同游鱼般滑不留手，竟在合围之中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 “拦住她！”影卫统领又惊又怒，亲自挥刀上前。 但婠婠根本不与他硬拼，虚晃一招，足尖在一块山石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般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曼妙的转折，已然脱出了包围圈最密集处，向着悬崖方向飘去！ “放箭！” 密集的箭雨追射而去，但婠婠身在半空，天魔气场运转，衣裙鼓荡，竟将大部分箭矢引偏，只有少数几支射中，却似乎未能造成致命伤。她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悬崖下方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一串渐渐远去的、带着讥讽意味的笑声。 “寇仲……今日之‘礼’，我圣门记下了……来日方长……” 影卫们追到崖边，只见下方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哪里还有婠婠的踪影 影卫统领脸色铁青，知道追之不及，恨恨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岩石上。他转身，目光落在瘫软在地的阿古塔和惊魂未定的公输大匠身上。 “将阿古塔先生……‘请’回居所，严加看管，没有少帅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他沉声下令，“公输大匠，您受惊了，也请回去休息。此地之事，我会立刻飞报少帅！” 两名影卫上前，将失魂落魄、如同提线木偶般的阿古塔从地上架起。公输大匠看着阿古塔那副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在另一名影卫的护送下，默默离开。 矿洞口很快恢复了寂静，只留下打斗的痕迹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杀气，证明着方才这里发生了一场何等惊心动魄的较量。 图已穷，匕已现。一场精心策划的叛逃与挖角，以失败告终。但阴癸派的出手，以及阿古塔的动摇，如同在少帅军看似稳固的内部，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信任的基石出现了裂痕，而寇仲的怒火，必将倾泻向那隐藏在暗处的魔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