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洛水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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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与徐子陵在洛阳城中潜伏观察，感受到的暗流愈发汹涌。就在杨广“殿试问策”的余波尚未平息，魔门暗影悄然汇聚之际，慈航静斋的师妃暄，再次以一场超越凡俗的盛大仪式，将自身与静斋的影响力，推向了另一个高峰——她广发请柬，于洛水之上，举办“洛水仙会”。 消息一出，本就因佛魔皇三方角力而躁动不安的洛阳城，彻底沸腾了。无论是仰慕仙姿的文人墨客，还是心怀好奇的江湖豪杰，亦或是渴望一睹“天命所归”迹象的各方势力眼线，无不将目光投向了那条穿城而过、滋养了千年帝都的洛水。 仙会定在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将天边云霞染成瑰丽的锦缎，也为即将到来的夜晚铺陈开神秘莫测的底色。 洛水两岸，早已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吆喝声、议论声、孩童的啼哭声混杂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掩盖洛水潺潺的流淌声。维持秩序的京兆尹衙役和暗中监控的暗卫、魔门眼线穿梭其中，气氛热烈而紧绷。 然而，当第一艘精心装饰的画舫缓缓驶入洛水中心区域时，所有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按捺下去。 那并非师妃暄所在的座驾，只是前导。紧接着，第二艘，第三艘……足足上千艘大小不一、却皆装扮得流光溢彩的画舫，如同众星捧月般，依次驶出，以特定的阵型铺满了宽阔的河面。船头船尾皆悬挂着精致的莲花灯，随着夜色渐深，万千灯火倒映在粼粼波光之中，将整条洛水点缀得如同天上的银河坠入了凡尘。 丝竹管弦之声不知从何处响起，清越悠扬，并非靡靡之音，而是空灵缥缈的仙乐，与眼前如梦似幻的景象完美融合，涤荡着人们心中的尘虑。 就在这极致的宁静与期待中，一艘最为庞大、也最为素雅的白色画舫，如同月宫仙槎，缓缓驶至河心最中央的位置。画舫之上，并无过多装饰，只有几盏造型古朴的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船头，一道白色的身影悄然浮现。 依旧是那一袭不染尘埃的白衣，依旧是那方面覆轻纱，但在此情此景的映衬下，师妃暄仿佛真的化身洛水之神，自亘古的传说中走来。她仅仅是站在那里，无需言语，便已成为了整个天地的中心。岸上、船上，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于她身上，充满了惊叹、痴迷与敬畏。 她微微颔首，向四方致意，随即缓缓坐于船头早已备好的蒲团之上。一张造型古朴的七弦琴，横置于她膝前。 没有开场白，没有冗长的仪式。师妃暄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拨动了琴弦。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如同雏凤初鸣，瞬间划破了夜空，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直抵心灵深处。 随即，一连串空灵、澄澈、仿佛不似人间应有的音符，从她的指尖流淌而出。琴音初时舒缓，如清泉石上流，如微风拂过莲叶，带着一种涤荡尘垢的力量，让闻者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连日来因各种争斗传言而紧绷的心弦渐渐松弛。 渐渐地，琴音转入一种祥和、宁静的意境。仿佛让人看到了云海缥缈的仙山，闻到了净念禅院清晨的梵香，感受到了佛前青灯古佛的寂然。在这琴音之中，人们忘记了俗世的烦恼，忘记了利益的纠葛，甚至暂时忘记了身处何地，只觉得心神宁静，仿佛被引入了一个没有纷争、没有痛苦的极乐净土。 更玄妙的是，师妃暄在抚琴之时，悄然将《慈航剑典》的功力融入音律之中。那琴音不仅悦耳，更蕴含着一股精纯浩大的精神意念。这股意念并非强行灌输，而是如同春风化雨，悄然滋润着听众的心田，放大他们心中对美好、和平、超脱的向往，同时也在无形中，加深着他们对抚琴者，以及抚琴者所代表理念的认同与信服。 许多原本对“天命”之说将信将疑的士子，此刻在这直击心灵的琴音感染下，不禁热泪盈眶，觉得找到了精神的归宿；一些饱经战乱、生活困苦的百姓，更是听得如痴如醉，将师妃暄视为乱世中唯一的希望之光，仿佛她的琴音能驱散世间一切阴霾。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一位老儒生捻须长叹，泪光闪烁。 “师仙子果然是菩萨转世，闻此仙音，我感觉身上的病痛都轻了几分！”一个病弱的妇人喃喃自语，双手合十。 “若能常伴仙子左右，听此仙乐，便是即刻死了，也心甘情愿……”一个年轻士子痴痴地望着那白色的身影，魂不守舍。 赞誉之声，崇拜之情，在人群中低低地蔓延开来。师妃暄虽未发一言，但这一曲琴音，其效果却胜过千言万语的政治宣言。她成功地营造了一种超然物外的神圣氛围，将自身与静斋的形象，深深地烙印在了许多人的心中，无形中凝聚起一股庞大的、倾向于她的“人心”。 …… 远离河岸的一处高楼屋顶，寇仲和徐子陵并肩而立，遥望着洛水中心的盛况。以他们的功力，即便相隔甚远，也能清晰地听到那缥缈的琴音，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精神力量。 “啧啧，”寇仲咂咂嘴，脸上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眼神却颇为凝重，“这师妃暄，还真有两下子。不动刀，不动枪，弹弹琴就能让这么多人如痴如醉，恨不得把她供起来。这一手，比咱们打打杀杀可高明多了。” 徐子陵闭着双眼，仔细聆听着琴音，眉头微蹙。他的灵觉远比寇仲敏锐，更能体会到这琴音中蕴含的凶险。“仲少，莫要小看。这琴音直指人心，能安抚躁动，也能引导思惟。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她和她所代表的‘天道’，才是这乱世中唯一的净土和希望。长此以往，人心向她，杨广那边就难办了。” 他顿了顿，低声道：“而且，我感觉到，她的琴音似乎引动了洛阳城一部分的天地元气，与皇宫方向的龙气隐隐形成了一种对抗……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 …… 同一时间，皇宫观星台上。 杨广凭栏远眺，洛水方向的灯火与隐约传来的仙乐，他同样能感知到。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但负在身后的双手，指节却微微收紧。 他没有启动水镜之术去看具体景象，因为不需要。暗卫早已将洛水仙会的盛况，以及民众的狂热反应，详细呈报。他能想象出那副画面，能感受到那股无形中汇聚起来的、倾向于静斋的民意浪潮。 “以音律载道，聚拢人心……慈航静斋，果然名不虚传。”杨广低声自语，语气中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冷冽，“将宗教的神秘主义与艺术的感染力结合，营造超然地位，从而影响世俗政治……好手段。” 他清楚地知道，这种“软性”的民心争夺，其威力有时远超战场上的胜负。若不能有效应对，任由师妃暄将这种“天命所归”、“救世菩萨”的形象深入人心，那么即便他在军事、政治上取得再大优势，在道义和民心上也会陷入被动。 “民意如流水啊……”杨广轻轻吐出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你能以仙乐引导，朕便能以实事争之！你能许诺虚无缥缈的净土，朕便能给予看得见、摸得着的太平！” 他知道，与师妃暄的这场较量，已经上升到了意识形态和民心向背的最高层面。洛水仙会，是师妃暄落下的一步妙棋，而他，必须拿出更有力的手段来应对。 他转身，不再去看那洛水方向的璀璨灯火，身影融入观星台的阴影之中，开始思索下一步的落子。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绝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