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微光入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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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成调的《采菱曲》，如同投入死水微潭的一粒细沙，在素素近乎枯寂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是错觉吗是高烧产生的幻听吗她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去倾听，然而窗外只剩下规律的扫帚划过青石地面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的宫人低语。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却又顽强地留存下一星火种。她不能放弃！哪怕只是为了验证这可能是幻觉的微弱信号，她也必须振作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素素强迫自己进食那寡淡无味的药粥，哪怕味同嚼蜡，也一点点咽下去。她配合太医的诊治，不再流露出彻底的绝望，眼神中偶尔会闪过一丝属于活人的、试图抓住什么的光。她依旧虚弱，咳嗽声时而响起，但那种一心求死的灰败气息，似乎淡去了些许。这种变化细微难察，但在持续的高压监控下，或许能稍微降低暗卫的警惕。 她开始更加留意那个哼歌的小宫女。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孩，面容稚嫩，身形瘦小，穿着最低等粗使宫女的灰色布衣，负责兰台宫外院及附近甬道的洒扫。她总是低着头，动作略显笨拙，似乎很怕做错事，与其他沉默麻木的宫人并无二致。 素素观察了她几天，发现她每隔三日，会在清晨天色未亮时，来清扫兰台宫外墙角的落叶和尘土。每次停留的时间不长，动作也慢，仿佛有些吃力。 机会就在这里！ 素素开始暗中准备。她能接触到的资源极其有限：太医开的药渣（她偷偷留下了一些特定药材的碎屑）、写药方用的笔墨（她趁宫女不备，藏起了一小截烧黑的细枝和一张包药用的、相对柔韧的桑皮纸），以及……她自己的血。在一次咳嗽剧烈时，她故意用指甲划破了口腔内壁，将几滴鲜血小心地收集在之前喝水的、洗净的微小药瓶盖里。 她用烧黑的细枝，蘸着混合了药汁和微量鲜血的“墨”，在那张小小的桑皮纸上，写下了比之前更加简练、隐语等级更高的信息。内容只有核心三点：“素安，但危；玉在帝手；帝疑未消，需外应。” 她不敢要求太多，只传递最关键的状态和需求。然后将桑皮纸反复折叠，用剩余的“药墨”混合一点米汤（从粥里省下）作为粘合剂，将其密封成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硬质的薄片。 接下来，是如何传递。直接接触风险太大，必须借助物品。 她注意到那个小宫女清扫时，会用到一个旧的、有些破损的藤编小簸箕。在一次太医诊脉后，素素以精神稍好为由，请求在宫女搀扶下，到殿门口略微透透气（这是被允许的，但必须在视线范围内）。在靠近殿门时，她假装体力不支，脚下踉跄，手“无意”中拂过了靠在墙边的那只小簸箕。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指尖灵巧地将那枚硬质小薄片，塞进了藤编簸箕边缘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破损缝隙里。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且被她的踉跄动作完美掩盖。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被宫女连忙扶回榻上。心脏狂跳，仿佛要挣脱胸腔。她能做的，已经全部做了。剩下的，就是等待，并祈祷那个小宫女足够机敏，能够发现这微小的异常，并且……是友非敌。 一天，两天……那个小宫女再次来清扫时，似乎并无异样，依旧低着头，笨拙地挥动扫帚。素素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然而，在第三天清晨，小宫女清扫完毕后，离开时，脚步似乎略微停顿了一下，手指仿佛无意识地拂过那个簸箕的破损处。随后，她像往常一样，提着工具低头离去。 素素无法确定她是否取走了信息，但那一瞬间的停顿，给了她一丝渺茫的希望。也许，光真的透进来了一丝缝隙。 就在素素于深宫中进行着无声的、生死一线的挣扎时，徐子陵已悄然离开了江都城。他并未携带兵刃，只一袭青衫，背负着一个简单的行囊，如同寻常的游学士子，又像是寄情山水的隐士。他的目标是北方的洛阳，但路线却并非直线，而是迂回向西北，仿佛真的是在随意游历。 虚行之给他的任务不是强攻，而是融入。他需要找到一个合理的、不会引起杨广过度警惕的身份和理由，接近那片风暴中心。 而风暴中心的制造者——杨广，此刻正于丹房之内，听着暗卫的汇报。素素病情“略有好转”的消息，并未让他放松警惕，反而让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这个女人的韧性，超乎他的预料。 “看来，寻常的监控和试探，已不足以让她露出破绽。”杨广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佩，语气森然，“既然她喜欢唱江南小调……那朕，就给她搭个新舞台。” 一个新的、更加阴险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形。他不再执着于立刻揪出素素的“罪证”，而是要彻底掌控她，将她变成一颗有用的棋子，甚至……一个诱饵。 “传朕旨意，”杨广对侍立一旁的宦官吩咐，“兰台宫素素，久病初愈，心思郁结。着令司天台择吉日，于宫中设‘禳星祈福’小坛，为其驱病祈福，安神静心。一应事宜，由……国师（指被他册封的祝玉妍）协同操办。” 他要将素素置于一个半公开的场合，引入魔门的力量近距离观察、甚至影响她。以祈福为名，行监控试探之实。他要看看，在这看似“恩典”的布局下，这条看似安静的“鱼”，还会不会动，会如何动！ 同时，他也想借此机会，进一步试探魔门的忠诚，看看她们在涉及少帅军的问题上，会采取何种立场。 一道道指令从皇宫发出，新的罗网开始编织，这一次，更加隐蔽，也更加凶险。 徐子陵行走在北上途中，感应着天地气息的流转，也感应着那冥冥中指向洛阳的、愈发清晰的纷乱因果。他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漩涡。 素素在兰台宫中，感受着身体一丝丝力气的恢复，也感受着那仿佛无处不在的、更加沉重的凝视。她不知道那枚信息是否成功传递，也不知道窗外等待她的是希望还是更深的陷阱。 微光或许已入隙，但黑暗，依旧浓重。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真正的刀尖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