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水鬼传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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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衍在床上躺了两日，才勉强从那场阴契反噬的冲击中缓过气来。心脉处的寒意虽稍敛，却依旧盘桓不去，如同附骨之疽，时刻提醒着他与那位千年鬼妻之间脆弱而危险的连接。秦绛传递来的那些记忆碎片，虽已模糊，却仍像冰冷的刻刀，在他心底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背叛、窒溺、永恒的孤寂与怨毒。 爷爷陆怀真脸上的忧色更重，他翻遍了《纸扎名录》中关于温养、固魂的偏方，尝试用各种草药熏蒸、符水洗身，但效果寥寥。陆昭衍的体质，正在不可逆地朝着阴寒的方向滑落。 “不能再等了。”这日清晨，陆怀真看着孙子依旧苍白的脸，沉声道，“你身体每况愈下，那河底的东西却不会自己浮出来。必须尽快查明阴煞墨的源头，找到那黑衣人留下的蛛丝马迹，否则敌暗我明，永无宁日。” 但陆昭衍如今的状态，根本无法承受水下阴气的侵蚀，亲自探查已是奢望。 陆怀真沉吟良久，最终将目光投向了院中那口废弃多年的老井。井口被石板封着，边缘生满青苔。 “寻常水鬼，浑噩凶戾，难以沟通，且极易反噬。”陆怀真声音低沉，“但有一种‘河伥’，不同。它们多是淹死不久、怨念未散却又灵智未泯的新魂，被困于水中，渴望解脱，有时愿以信息换取超度或供奉。或许……可以试着从它们口中，问出点关于那河底的消息。” 此法风险极大。与水鬼打交道，如同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其拖入水中替代，或是沾染上更深的怨咒。 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陆怀真让陆昭衍守在院中，自己则费力地挪开井口的石板。一股陈年的、带着土腥和水锈味的阴冷气息从井口涌出。他取来一只旧木盆，盛满清水，放在井沿旁。又取三根线香，并非敬神所用之香，而是用一种特殊草木混合骨粉制成的“引魂香”，气味腥甜，对水鬼有极强的吸引力。 夜幕降临，月隐星稀，正是阴气渐盛之时。陆怀真将三柱引魂香插入井沿湿润的泥土中，点燃。诡异的香气袅袅升起，并不扩散，反而如同受到牵引般，丝丝缕缕地沉入井口之下。 老人取出一张特制的黄符，上面用朱砂画着扭曲的波纹和锁链图案。他咬破指尖，在符上写下周福全的名字和死亡日期，低声诵念起招引特定亡魂的咒语。诵毕，将符纸点燃，灰烬落入那盆清水之中。 灰烬入水，并不溶解，反而如同活物般在水面下旋转、凝聚，最后竟隐约化作一个模糊的、痛苦挣扎的人形轮廓——正是周福全溺死时的残影！ 盆中的清水开始无风自动，微微荡漾起来，水面变得浑浊，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气泡从深处冒出。 陆昭衍紧张地守在爷爷身后，屏息凝神。他能感觉到，井口之下，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正被这仪式和那残影所吸引，缓缓苏醒，顺着井壁爬升。 咕噜……咕噜…… 井深处传来了细微的水泡声，越来越近。 突然，那盆清水剧烈地晃动起来，水面猛地向上凸起，形成一个模糊的人脸形状，那张脸扭曲变形，嘴巴无声地开合，似乎在拼命诉说着什么，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恐惧！ 陆怀真脸色凝重，手指掐诀，抵住木盆边缘，低喝道：“周福全！可是你速将所知之事道来，吾可助你超脱苦海，免受永世沉沦之苦！” 水面形成的人脸更加扭曲，挣扎得愈发激烈，但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只有盆中水花四溅。 陆怀真眉头紧锁：“不够……怨念太深，或是被下了禁制，无法显形传讯……”他犹豫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昭衍，取一滴血，滴入盆中！以血为媒，强通阴阳！” 陆昭衍依言上前，刺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滴入浑浊的水中。 血滴落入，如同滚油滴入冰水，整个木盆里的水瞬间沸腾起来！那张水形成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尖啸，猛地炸开！ 但就在水花炸开的瞬间，一段极其混乱、充斥着窒息感和无尽恐惧的意念碎片，猛地顺着那滴血与陆昭衍之间的联系，冲入了他的脑海！ 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挣扎……一只冰冷如铁钳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脚踝向下拖拽……不是水草，是手！……浑浊的水底，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被水藻缠绕的黑色轮廓，像是一尊沉水的石兽……石兽的嘴巴里，似乎塞着什么东西……散发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阴煞墨气息……抓着他的那只手，手腕上似乎系着一截褪色的、绣着诡异纹路的红绳…… 画面戛然而止。 砰！ 那木盆猛地炸裂开来，浑浊的污水溅了一地，水中那点残影也彻底消散。井口中传来一声不甘的、充满怨毒的嘶鸣，随后渐渐归于沉寂。 招魂失败了，周福全的残魂似乎彻底消散，或是被拖回了更深的水底。 陆昭衍脸色苍白地后退一步，急促地喘息着，方才那窒息般的恐惧感无比真实。 “看到了什么”陆怀真急忙追问。 陆昭衍将那段破碎的感知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水底有东西……像石兽……嘴里有东西……很浓的墨气……抓他的……手上有红绳……” “石兽红绳”陆怀真喃喃自语，眼神闪烁，“运河早年确有镇水石兽，但早已湮没……红绳……似乎是某种民间邪术里标记‘水奴’的手法……” 线索依旧破碎，但却指明了方向——那河底确实有古怪，阴煞墨的源头很可能与那尊沉水的石兽有关，而害死周福全的，并非单纯溺毙，而是有水鬼作祟，那水鬼似乎还受人操控（红绳标记）。 就在爷孙俩试图拼凑信息时，陆昭衍左手指尖的弯月印记，再次传来微弱的悸动。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记忆，而是一段清晰却冰冷的意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污秽……水魈……奴印……” 秦绛似乎对那水底之物以及操控水鬼的“红绳奴印”极为不屑，甚至感到厌恶。 陆昭衍心中一动，尝试着在心底询问：“媳妇……可知那石兽来历” 沉默了片刻，那清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旧祭……残骸……怨念所钟……勿近……” 旧祭残骸怨念所钟 这似乎意味着，那沉水的石兽来历比想象得更古老，可能是某种祭祀的残留物，积攒了无数怨念，成为了阴煞墨的天然源头。 而秦绛的警告“勿近”，则让那河底的危险程度，再次提升。 夜风吹过院落，带着井中泛起的阴冷水汽。 调查取得了进展，却也揭示了更深的水下凶险。那系着红绳的水鬼，那沉水的怨念石兽，如同隐藏在水下的狰狞黑影，等待着下一个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