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墨迹疑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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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滩幽绿色的水渍迅速渗入泥土，只留下两点焦黑的朱砂，如同被遗弃的、失去生命的眼珠，无声地诉说着不详。胡同死寂，空气中那股铁锈与腐败混合的腥气似乎更加浓郁了几分，缠绕在鼻端，令人作呕。 陆怀真脸色铁青，死死盯着那片颜色深暗的泥土。他蹲下身，不再用手指直接触碰，而是从怀里摸出一枚边缘磨得光滑的旧铜钱，小心翼翼地刮起一点暗红色的土屑，放在掌心仔细察看。 那土屑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透出一种油腻的暗光，仿佛里面掺杂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杂质。 “不是普通的血。”陆怀真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忌惮，“血里掺了东西……是‘尸涎’混合了某种邪门的符灰，还有一种……极阴的墨色。” “墨”陆昭衍心头一跳，立刻联想到家中作坊那些用来给纸人画睛、写符的普通墨锭。 “不是咱们平时用的那种。”陆怀真摇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这个肮脏的角落，“这是一种特制的‘阴墨’。通常要用陈年的棺木朽木、坟头无根土、甚至是未足月夭折的婴孩胎发为底，混合尸油、乌鸦血等极阴之物，再以特殊咒法炼制而成。这种东西，邪门得很，通常是用来书写诅咒、豢养阴物，或者……破坏某些镇物。”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胡同口的方向：“老周的铺子就在前面拐角。你爹出事前那段时间，确实常往他那里送订做的精细纸扎。” 老周，周福全，是镇上另一个扎纸匠，手艺不如陆家精细，但价格便宜些。两家平日里算不上亲密，但也井水不犯河水。 “去瞧瞧。”陆怀真站起身，脸上每一道皱纹都绷得紧紧的，“小心些，跟紧我。这地方刚烧过‘探路童儿’，阴气被搅动了，容易吸引东西。” 爷孙俩一前一后走出死胡同。刚踏出胡同口，陆昭衍就感到一阵莫名的阴风打着旋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纸屑。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死胡同深处，恍惚间，似乎看到那两点焦黑的朱砂旁，蹲着一个模糊的、矮小的黑影，正伸出漆黑的手爪，在抠挖那片暗红色的泥土！ 他猛地眨眼，再看去，胡同深处只有杂物和阴影，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但指尖的弯月印记，却传来一阵轻微的刺麻感。 周福全的纸扎铺子门面不大，比陆家的老作坊显得更破旧拥挤。门口挂着几个颜色俗艳的纸灯笼和粗糙的纸人，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纸人的眼睛画得歪歪扭扭，给人一种呆滞而诡异的感觉。 铺子门虚掩着，里面光线昏暗，传来一阵低低的、含混不清的哼唱声，调子古怪，不成曲调。 陆怀真推门而入，门轴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涩响。 铺子里面更是杂乱无章，各种半成品的纸扎堆得到处都是，彩纸、竹篾、浆糊桶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劣质颜料和浆糊馊掉的混合气味。 周福全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男人，头发稀疏油腻，正背对着门口，在一个瓦盆里用力搅拌着什么东西，那古怪的哼唱声就是他发出的。 听到门响，他搅拌的动作猛地一停，哼唱声也戛然而止。他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蜡黄而带着些许浮肿的脸，眼睛细小，眼神有些躲闪游离。 “哟……是陆叔啊，稀客稀客。”周福全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目光在陆怀真和陆昭衍身上扫过，尤其在陆昭衍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双小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好奇和……畏惧“这位是昭衍吧节哀啊，你爹的事……唉，真是没想到。” 他的语气听起来还算正常，但总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而且他似乎不敢长时间直视陆怀真的眼睛。 “福全，忙呢”陆怀真面无表情，目光却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过铺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永年之前是不是在你这边放了些东西” 周福全眼皮跳了一下，搅拌瓦盆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木棍：“没……没有啊。陆叔您也知道，永年兄弟手艺好，都是我这给他派活儿，他哪有什么东西放我这儿……” “是吗”陆怀真向前踱了一步，目光落在周福全正在搅拌的那个瓦盆里。 那里面是半盆粘稠的、漆黑如墨的液体！但仔细看去，那黑色深处，似乎隐隐泛着一种极其诡异的、暗红色的油光，而且散发出的气味并非墨香，而是一种极其微弱的、被颜料味掩盖了的腥气！ 陆怀真的瞳孔骤然收缩。 周福全似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挡住瓦盆，但已经晚了。他干笑着：“嗨，就是点新调的墨，想着给纸人画眼睛亮点……” 陆怀真没有说话，只是猛地伸出手指，快如闪电般在瓦盆边缘蘸了一点那漆黑的液体，放在鼻尖一嗅。 瞬间，他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甚至带着一丝惊怒！ “尸油为底，乌鸦血调色，还掺了咒灰！周福全！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炼制这种伤天害理的‘阴煞墨’！你想干什么！”陆怀真厉声喝道，声音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 周福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吓得浑身一哆嗦，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陆……陆叔……您……您别瞎说……这就是普通墨……” “普通墨”陆怀真猛地将手指伸到他眼前，那点墨迹竟仿佛有生命般，在他指尖微微蠕动，散发出的腥臭之气更加明显，“这墨是用来破镇物、引邪祟、咒杀生魂的！永年是不是接触过这东西！” “我……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周福全彻底慌了神，眼神疯狂闪烁，下意识地就往后退，想要逃跑。 就在这时，铺子角落里一堆高大的、扎给死人用的纸楼房后面，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碰倒了。 陆昭衍一直紧绷着神经，闻声立刻转头望去。 只见那纸楼房投下的阴影深处，似乎有一个矮小的、佝偻的黑影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更深的黑暗中！ 几乎同时，他指尖的弯月印记猛地一冰，一股强烈的警告意味从中传来！ “谁在那里！”陆昭衍脱口而出。 周福全听到这声喝问，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起来，也顾不上瓦盆了，转身就朝着铺子后门疯跑而去！ “站住！”陆怀真怒喝一声，正要追赶。 哗啦——！ 那堆纸扎楼房突然毫无征兆地倒塌下来，五颜六色的纸扎零件散落一地，瞬间挡住了去路。 而就在那倒塌的废墟中，一个约莫一尺高、做工粗糙、脸上用那种“阴煞墨”画着诡异笑脸的小纸人，正静静地立在碎纸片中，那墨迹画出的眼睛，正幽幽地“望”着陆家爷孙。 那笑容，扭曲而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