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问阴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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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福全的尸体蜷缩在污秽的角落里，双目圆睁，凝固着临死前极致的恐惧，口鼻间残留着白沫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死得突兀又邪门，显然是被种下了某种恶毒的灭口禁制。 小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炼制阴煞墨的石臼和散落的邪异材料，此刻更添几分阴森。陆怀真脸色铁青，仔细检查了周福全的尸体，最终在其后颈衣领下，发现了一个用极细银针刺入的、几乎看不见的小黑点，周围皮肤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追魂针……好阴毒的手法！”陆怀真拔出那根细如牛毛的毒针，指尖包裹着黄符，小心收起，“入体无声，催发由心，看来那幕后之人一直就在附近盯着！” 他站起身，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高墙，却一无所获。对方行事老辣狠毒，且对邪术运用极为娴熟，绝非寻常之辈。 陆昭衍感到一股寒意。父亲陆永年的死，果然不是意外，而是卷入了一场可怕的阴谋之中，对方甚至不惜灭口周福全这样的棋子。 “此地不宜久留。”陆怀真沉声道，快速将院子里那些炼制阴煞墨的邪门材料用一块破布包裹起来，“这些东西必须尽快处理掉，留在世上害人无穷。” 爷孙俩迅速离开了这处邪气森森的院子，回到周福全那杂乱的前铺。铺子里依旧昏暗，那个用阴煞墨画着笑脸的小纸人还立在纸扎废墟中，笑容依旧扭曲恶毒。 陆怀真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将里面一些淡黄色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在铺子四周和那纸人周围撒了一圈。粉末散发出淡淡的硫磺和草药混合的气味。 “暂时封住这里的阴气，免得再滋生别的邪祟。”老人解释道，“回头得找机会彻底净化这里。” 回到陆家老宅，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非但不能带来暖意，反而将老宅的阴影拉得更加悠长扭曲。堂屋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周福全的死，掐断了一条关键的线索。那神秘的“黑衣人”和阴煞墨的源头，再次隐入迷雾。 “不能就这么算了。”陆怀真坐在藤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眼神闪烁，“对方用了灭口的手段，恰恰说明他们怕我们查到什么。周福全虽然死了，但他接触过那黑衣人，魂魄刚离体不久，或许……还能问出点东西。” “问魂”陆昭衍心头一凛。 “不是问魂，问魂代价太大，且极易招惹更凶的东西。”陆怀真摇头，目光落在那本《纸扎名录》上，“我们用‘问阴纸钱’。” 他再次净手焚香，请出名录，翻到其中一页。这一页上绘制的并非纸人纸马，而是几种样式奇特的纸钱，旁边注释着密密麻麻的朱砂小字。 “寻常纸钱，焚化以供阴魂，安抚居多，问事难成。”陆怀真指着其中一种边缘带着锯齿状纹路、中心画着一个古怪符号的纸钱图样，“这是‘问路钱’，需以新死的、与事主有关联的亡者生前常用之物烧灰和入墨中，在特制的黄表纸上绘制符咒，再于子时交汇、阴阳紊乱之际，在事发地附近焚烧。灰烬飘向之处，或呈现特殊纹路，可指示方向或模糊答案。但此法亦有不小风险，极易招来孤魂野鬼争抢，甚至可能惊扰事主亡魂，使其不得安宁。” 代价则是施术者三日之内，双肩阳火低迷，易被阴风侵体，噩梦缠身。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陆怀真让陆昭衍找来周福全铺子里带走的一块他常用来裁纸的旧木板，刮下些许木屑，又掺入一点从那灭口毒针上刮下的黑气，混合朱砂，研磨成一种特殊的墨。 接着，他亲自动手，裁纸、绘制那复杂诡异的“问路钱”符咒。绘制过程中，堂屋内的油灯灯火多次无故摇曳，变得幽绿，仿佛有无形的存在在周围窥探，干扰施法。 陆昭衍紧守在一旁，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爷爷笔尖的移动，一种奇异的、牵引性的力量正在那小小的纸钱上凝聚。而他指尖的弯月印记也持续散发着微弱的寒意，似乎对这股力量既排斥又有些许好奇。 子时将至，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爷孙俩再次来到周福全纸扎铺附近，但没有靠得太近，而是在一条僻静巷口的拐角处停下。 陆怀真选了一个背风的角度，将三张绘制好的“问路钱”放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然后用火折子将其点燃。 特殊的墨料使得火焰呈现出一种幽蓝色，纸钱燃烧得很慢，散发出一种古怪的、混合着木头燃烧和某种腥气的味道。烟气并不向上飘散，而是诡异地贴着地面盘旋、扭动。 陆怀真和陆昭衍屏息凝神，紧紧盯着那燃烧的纸钱和盘旋的烟气。 突然，一阵莫名的阴风卷过，吹得火焰猛地一歪！烟气剧烈地扭动起来，仿佛在与无形的力量抗争。隐约间，似乎听到风中传来许多细碎的、贪婪的嘶嘶声和呜咽声，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正被这特殊的“问路钱”吸引而来，试图抢夺！ 陆怀真脸色一肃，急忙掐诀护住火堆，低喝道：“阴路已开，闲杂退避！此钱有主，非尔等可觊！” 那争夺的嘶嘶声稍稍退却，但并未完全消失，仍在周围黑暗中蠢蠢欲动。 终于，三张“问路钱”燃烧殆尽。灰烬并未四处飘散，而是大部分凝聚在一起，形成一个不规则的灰堆。紧接着，在两人紧张的注视下，那些灰烬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动，开始自行蠕动、排列！ 最终，灰烬竟然隐约显现出两个模糊的、扭曲的字迹轮廓—— “河”、“坊”。 除此之外，还有一小缕极细的灰烟，并未融入字迹，而是如同受到指引般，倏地一下，钻入了陆昭衍左手那弯月印记之中！ 陆昭衍只觉指尖一冰，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那缕灰烟带来的是一段极其破碎、混乱且充满恐惧的意念碎片：冰冷的手指、一件黑衣的下摆、一个模糊的、挂着眼纱的侧脸……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感！ 这是周福全残魂中关于“黑衣人”最深刻的记忆碎片！ 而地上那“河”、“坊”二字，在维持了短短几秒后，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旋风彻底吹散，消失无踪。 法术结束。 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低了不少，那些贪婪的嘶嘶声和呜咽声变得更加清晰，仿佛正在从四面八方逼近。 “快走！”陆怀真拉起陆昭衍，迅速离开。 回到老宅，陆昭衍将刚才感受到的破碎意念告诉了爷爷。 “河坊……眼纱……”陆怀真喃喃自语，眉头紧锁，在堂屋内踱步，“镇上带‘河’字的地方不多，‘河坊’……莫非是早已废弃的‘河滨纸坊’” 河滨纸坊，是镇上多年前的一家老式手工造纸坊，早已倒闭荒废多年，据说那块地方不太平，晚上常闻鬼哭，很少有人靠近。 “至于眼纱……”老人沉吟片刻，“旧时候有些走阴端公或者修炼邪术的人，会以纱覆眼，并非眼盲，而是为了隔绝阳间浊气，方便‘看’清阴路……或者，隐藏眼瞳的异状。” 线索似乎又串联起来一点。 而陆昭衍则感到，吸收了那缕灰烟后，指尖的印记寒意更重了一些。同时，一个极其清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波动的女声，仿佛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墨……有……故土……之怨……” 是秦绛！她通过印记，感知到了那灰烟中的信息，并给出了她的判断！ 那阴煞墨中，竟然蕴含着她所熟悉的、来自古老时代的怨念 陆昭衍心中骇然。父亲的死、诡异的红棺、阴煞墨、神秘的黑衣人、废弃的河滨纸坊……这一切，似乎正与千年之前的那位鬼妻，隐隐产生了某种意想不到的关联。 夜色深沉，雨声渐密。 老宅之外，仿佛有无数黑影在雨中蠕动，觊觎着方才施法后阳火低迷的两人。 而更大的谜团，正如同这漫天的雨幕，笼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