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春归酒坊念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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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的风带着暖意，吹化了槐香村最后一点残雪。酒坊后坡的山楂苗冒出了嫩红的芽尖，像缀着星星点点的火苗，祠堂旁的老槐树也鼓了花苞，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槐香，混着新酿的酒香，让人心里发暖。 哑叔的身体大不如前，多数时候都躺在炕上，却总在天刚亮时就醒着，听窗外的动静。槐生知道他是惦记着酒坊，每天都把新出的酒舀一小碗端来，让他闻闻香气。 “哑爷爷，您闻这野枣酒，比去年的更醇厚些。”槐生把碗凑到哑叔鼻尖，“我按历先生留下的法子，在发酵时加了点陈年酒曲，果然更出味了。” 哑叔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嘴角扯出个模糊的笑。他虽不能说话，却能从酒香里辨出许多事——哪坛酒的野枣晒得够干，哪坛酒的山泉水挑得时辰对，甚至能闻出酿酒人是不是用心，这些都是他一辈子攒下的本事。 韩立每周都来，坐在炕边给哑叔读信。有松本先生孙子写的，说京都的山楂树开花了，像槐香村的模样；有巴黎寄来的，皮埃尔的重孙拍了张酒馆的照片，墙上挂着当年石头抄的账本副本，泛黄的纸页在灯光下透着股温情。 “您看，”韩立指着照片，“人家还记着咱村的老规矩呢。” 哑叔听完，总会往窗外指。那里，槐生正带着徒弟们往陶缸里装新采的野枣，动作轻快却扎实，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一、旧木盒里的秘密 清理哑叔的旧物时，槐生在炕头的木箱底发现了个积满灰尘的木盒。盒子是山楂木做的，上面刻着个模糊的“飞”字，是历飞雨留下的那个。他以前只知道里面装着些旧酒曲，打开才发现，底下还压着几张泛黄的纸。 是历飞雨写的酿酒笔记。字迹清隽，记着些从未见过的法子：“野枣与山楂混酿，需取晨露调和，可去涩增甘”“樱花酒窖藏时，旁置野山椒干，香气更活”……最末一页，画着个简单的图样，是种从未见过的蒸馏器，旁边写着行小字：“此器可保酒香不散，惜未及尝试”。 “原来历先生还有这么多巧思。”槐生捧着笔记，忽然明白哑叔总往酒里加野山椒的缘由，怕是当年受了这笔记的启发。 他按图索骥，让铁匠打了台小蒸馏器，试着酿了坛野枣山楂酒。出酒那天，香气漫得全村都能闻见，既有野枣的厚，又有山楂的清，尾调还藏着点微辣，像把岁月的滋味都揉在了一起。 韩立尝了口，眼睛湿了：“这味道……像极了当年历先生酿的试酿酒，只是那时他总说‘还差口气’，如今总算成了。” 哑叔喝了半杯，躺在床上，手指轻轻敲着炕沿，像在打拍子。槐生知道，他是满意的，这坛酒，圆了故人的念想。 二、远方的传承 松本先生的孙子来了，带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是套清酒器具，最特别的是个酒勺，柄上刻着“槐香”二字，是松本先生临终前嘱咐刻的。 “祖父说，他的手艺一半学自京都，一半学自槐香村，这酒勺该送回来。”年轻人对着哑叔的遗像深深鞠躬，“他让我带句话，说酒香是没有国界的，就像樱花和野枣，虽隔千里，却能在酒里相遇。” 槐生陪他去了山楂林，那里新栽了片樱花树，是按松本先生的遗愿种的。春风拂过，粉白的樱花瓣落在红透的山楂花上，像场温柔的相遇。 “明年，就用这里的樱花和山楂酿酒。”槐生说，“名字就叫‘相遇’，送给京都的酒坊。” 年轻人笑着点头，从包里掏出本相册，里面是京都山楂树的照片，树下摆着个熟悉的“桂香篓”，是石头当年送的。“祖父总说，这篓子装的不只是酒，是两个国家的人心。” 三、酒坊的新年轮 哑叔走的那天，槐花开得正盛。全村人都来送他，酒坊的伙计们抬着他生前最爱的那口陶缸，里面装着新酿的“相遇”酒，埋在了老槐树下，旁边是历飞雨当年住过的小屋旧址。 韩立把那本酿酒笔记放在坟前，轻声说：“您和历先生都爱琢磨酒，这下在地下，能好好聊聊了。” 石头的重孙小石头已经能帮着记账了，账本的封面上，他画了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树根处盘着三个名字：飞、哑、立。“爹说，这是咱酒坊的根。”他仰着小脸，认真地说。 槐生站在酒坊的新匾下，看着往来的伙计们——有的在蒸野枣，有的在搅酒醅，有的在往竹篓里装酒，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踏实的笑。远处，巴黎的订单又到了，这次要的是“相遇”酒，皮埃尔的重孙在信里说：“想让更多人知道，不同的土地，能酿出同样动人的甜。” 春风掠过酒坊，带着槐花的香，带着野枣的甜，带着新酒的醇，漫向很远的地方。槐生忽然觉得，哑叔和历飞雨、石头他们都没走远，就像这酒香，看似散去了，却早已融进了槐香村的风里、土里、人心里，成了酒坊新的年轮，一圈圈，往外长，一年年，酿出更绵长的日子。 他拿起那枚刻着三个名字的木章，往新封的酒坛上盖了下去。朱砂红印在陶土上，像颗跳动的心脏，映着满坊的酒香，和着远处孩子们的笑声，在春日的阳光里，格外鲜亮。
